这刺激远比那拧掐更为难熬,既要强忍那蚀骨的痒意与微痛,又要维持面上镇定,应对耶律南仙审视的目光,当真是冰火两重天,冷汗涔涔而下。
“你怎么了?”耶律南仙眸光一闪,追问道。
“没……没什么!”杨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是……是白日里骑马久了,胳膊有些酸麻,抽……抽了一下。”
耶律南仙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那更该好生按摩一番了。”
这般说着,耶律南仙作势又要伸手。
这千钧一发之际,被褥间忽然一阵细微动静。耶律拔芹指尖仍停留在杨炯胸前,却沿着衣襟纹路缓缓游走,揉捏掐拿,每一次动作都在挑战杨炯的“底线”。
杨炯这一下可真吓得亡魂皆冒,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坐起身来,动作之大,差点将身上的被子掀开。他一把按住耶律南仙即将碰到他肩膀的手,力道之大,让耶律南仙都微微一怔。
“南仙!”杨炯声音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只是我此刻实在困倦得紧,只想好生睡一觉。不如……不如明日,明日我再寻你说话,可好?”
耶律南仙被他紧紧攥着手腕,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滚烫与潮湿,又见他面色潮红,眼神慌乱,额上颈间皆是细密汗珠,再结合方才种种异状,心中早已明白了八九分。
她定定地看了杨炯片刻,那目光复杂,有愤怒,有失望,有嘲讽,最终却化作一片深沉的平静。
耶律南仙缓缓抽回手,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既然你如此困倦,那本宫便不打扰了。你好生……安歇吧。”
她特意在“安歇”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说完,竟不再多看杨炯一眼,转身便走,步伐依旧从容,只是那挺直的背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意。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杨炯如同虚脱般,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沿,只觉得比打了一场恶仗还要疲惫。
“噗嗤——!”
一声娇笑从被窝里传出,耶律拔芹猛地从锦被里钻出头来,云鬓散乱,香汗淋漓,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是闷的还是笑的。
她一双美眸亮晶晶地看着杨炯那副狼狈相,伸出玉指刮了刮他的脸颊,嬉笑道:“怎么样?刺激吗?好玩吗?”
“你……你这个小妖精!真是要了我的亲命了!”杨炯喘着粗气,又是后怕又是恼怒,指着耶律拔芹,恨恨道。
耶律拔芹闻言,不屑地撇了撇红唇,丢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哼道:“瞧你那点出息!还嘴硬!方才也不知是谁,吓得浑身僵直,冷汗直流!”
说着,耶律拔芹眸中媚意复生,声音又变得糯软勾人:“看来……是妾身伺候得还不够周到,未能让王爷尽兴,以至于还有余力去想那外面的野狐狸?那……不如让妾身再好好‘补偿’王爷一番?”
话音未落,她纤腰一扭,便似一条滑腻的美女蛇,又要重新钻入被窝,去向杨炯寻衅。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厚厚的牛皮帐帘竟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连接处的绳索几乎崩断。
帘幕飞扬间,但见耶律南仙去而复返,俏立在帐门口,一张明艳绝伦的脸上已是煞气弥漫,柳眉倒竖,凤目圆睁,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怒到了极点。
她目光如刀,瞬间锁定床上衣衫不整、姿态暧昧的两人,尤其是看到耶律拔芹那副媚态横生的模样,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二人,声音如同冰碴相撞,带着压抑不住的狂怒:
“好一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耶律南仙猛地弯腰,提起方才出去时不知从何处拎来的一满桶冷水,双臂运力,“哗啦”一声,朝着行军床的方向奋力泼去。
那水花在烛光下映出冰冷的光泽,挟着风声,兜头盖脸地罩向杨炯和耶律拔芹。
“我艹!”杨炯大叫一声,反应倒是奇快,也顾不得形象了,一把搂住耶律拔芹光滑的腰肢,就势向床下一滚!
“噗通!”两人重重摔在铺着地毯的地上,虽有些狼狈,总算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兜头冷水。
只是那桶水尽数泼在了行军床上,顿时将锦被、床褥淋得湿透,水珠四溅,帐内弥漫开一股潮湿的水汽。
耶律拔芹被杨炯护在怀里,倒没摔着。她迅速挣脱杨炯的怀抱,站起身来,虽然旗袍湿了些边角,鬓发散乱,却丝毫不减其艳色,反而更添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她一手叉腰,一手挽住杨炯的胳膊,故意将身子贴得紧紧的,扬起下巴,对着怒发冲冠的耶律南仙冷笑道:“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辽主大驾光临!这深更半夜的,不请自来,还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是何道理呀?”
说着,耶律拔芹还故意侧过头,在杨炯的脸颊上“叭”地亲了一口,留下一个鲜明的唇印,继续语带讥讽:“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我们夫妻二人在自己帐内亲热,乃是天经地义!倒是你,不通报便硬闯,还喊打喊杀的,这又算怎么回事?莫非你还管得到别人夫妻床帏之间的事不成?”
耶律南仙见她如此嚣张,更是气得眼前发黑,整个人都似要炸开一般。她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贞洁卫,那匕首寒光闪闪,显然锋利无比。
只见她将匕首指向杨炯,声音因极度愤怒而带着一丝颤抖:“杨炯!你……你明知道我最恨这狐媚子!你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厮混来气我!好!好得很!今日我便宰了这祸国殃民的妖精,看你还如何与她亲热!”
耶律拔芹见状,非但不惧,反而冷哼一声,也迅疾无比地从自己贴身处抽出了她那柄同样形制精美的贞洁卫,玉手紧握刀柄,摆开一个架势,冷笑道:
“哟!这话说得好生吓人!我真是好怕呀!不过,动手之前,我可得再提醒你一遍,我耶律拔芹,是老爷子亲口认定的儿媳妇!你呢?你算什么名分?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喊打喊杀了?”
“喜欢亲热是吧!我让你们下地狱去亲热!”耶律南仙已是怒极攻心,理智尽失,闻听“外人”二字,更是如同被利剑穿心,再也按捺不住,娇叱一声,挥动匕首,便朝着耶律拔芹扑了过来,刀光直取其面门。
“南仙!”
杨炯大惊失色,慌忙抢上前去,欲要隔开二人。他武功远在二女之上,本可轻易制止,但此刻心慌意乱,又怕用力过猛伤了她们,动作便有些迟疑。
耶律南仙盛怒之下,见他竟还敢护着耶律拔芹,更是火上浇油,想也不想,空着的左手握拳,使足了力气,一招“黑虎掏心”,便向杨炯胸口捣来。
杨炯猝不及防,或者说根本没料到她会对自己下此重手,“砰”的一声闷响,那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胸膛之上,打得他气血翻涌,踉跄后退。
杨炯这边还没站稳,那边的耶律拔芹见南仙对杨炯动手,也是柳眉倒竖,娇喝道:“你敢打他!”
说着,也不管什么招式,修长的玉腿一抬,一膝盖便顶向耶律南仙的腰侧。
耶律南仙反应极快,侧身闪避。
然而杨炯正退到耶律拔芹身前,耶律拔芹这含愤一顶,收势不及,膝盖竟重重地撞在了杨炯的肚子上。
“呃啊!”杨炯惨嚎一声,这一下可比耶律南仙那拳重多了,他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得弯下腰去,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直接向后倒飞而出,“噗通”一声摔在湿漉漉的地毯上,捂着肚子,半晌喘不过气来。
而耶律南仙与耶律拔芹二人,早已战作一团。
这两位平日里高贵雍容、仪态万方的公主殿下,此刻竟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毫无章法地扭打在一起。你扯我的头发,我抓你的衣襟,匕首虽在手中,却似乎都存着一丝理智,未曾真个往对方要害处招呼,只是叮叮当当地相互格挡、碰撞,火星四溅。
“狐媚子!我让你勾引他!”
“泼妇!疯子!你以为你是谁!”
“我宰了你!”
“来呀!怕你不成!”
两人一边打,一边互相斥骂,哪还有半分公主的模样?她们在地上翻滚,撞翻了椅子,踢倒了烛台,帐内一片狼藉。华丽的衣衫被扯破,露出内里雪白的肌肤,发髻散乱,珠钗掉落一地。
杨炯捂着肚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抬头就见这两只母老虎在地上厮打,看得他是心惊肉跳。
他强忍腹痛,挣扎着爬起身,瞅准一个机会,猛地冲上前去,施展小巧擒拿手法,出手如电,先是扣住耶律南仙的手腕,运劲一扭,将其匕首夺下,随即又如法炮制,将耶律拔芹手中的匕首也抢了过来。
“都给我住手!”杨炯试图大喝一声,声音却因肚子疼痛而有些中气不足。
两女失了兵刃,微微一愣,但随即又如同斗鸡般互相瞪视一眼,竟又扑向对方,这次索性弃了兵刃,直接用指甲、牙齿、拳脚招呼起来,再次翻滚在地。
杨炯看着手中两柄寒光闪闪、造型精美的贞洁卫,又看看地上那两个毫无形象可言、仍在奋力互殴的绝色佳人,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再也懒得去管她们。
杨炯默默地弯腰,拾起那桶泼空了的水桶,将两柄匕首“铛啷”一声扔进桶里,然后一手提着桶,一手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肚子和还在发闷的胸口,步履蹒跚地走到帐外,一屁股坐在了帐帘外。
帐内依旧传来女子的娇叱、扭打声和物品倾倒的声响,杨炯却恍若未闻。他抬起头,望着天边那一轮将满未满的明月,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照着他脸上的唇印,胸口和肚子隐隐传来疼痛,让他满心的郁闷与无奈。
此情此景,一股悲凉之意,莫名地从心底升起。
杨炯拿起桶里的两柄贞洁卫,将它们当做梆子,互相轻轻敲击着,发出“叮、叮、叮”的清越声响,合着这节奏,低声吟唱了起来: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虽然我不是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可是我有我广阔的胸襟,加强健的臂弯……”
唱到此处,杨炯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又揉了揉肚子,长长叹了口气,继续敲打着拍子唱道: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谁人能担替?都是我自己选的,我自找的!唉,自作孽,不可活哟……”
正自唱得投入,抒发着胸中块垒,忽听得“嗖”的一声,一件物事从帐内飞出,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咣当”一声落在不远处,定睛一看,原是个黄铜洗脸盆。
紧接着,又是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飞了出来,被他下意识地低头躲过。
杨炯也不敢回头,只是坐在那里,一边敲打匕首,一边摇头晃脑地唱着那无奈的曲子,身形却不时敏捷地晃动一下,躲避着身后帐内不断飞出的“暗器”,或许是枕头,或许是靴子,或许是其他什么顺手之物,狼狈非常。
就在这鸡飞狗跳、一片混乱之际,身旁突然响起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好奇的声音:
“杨兄,这大晚上不睡觉,在此对月长歌,真是好雅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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