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使我的,并非虚荣,而是一种记录者观察样本般的好奇。
我挪到那面边缘几近破碎,水银剥落得如同患了皮肤病般的镜子前。
起初,映照出的,还是那张我熟悉又陌生的,属于辛西娅·曼弗的憔悴女人的脸。
苍白,布满细纹,眼神空洞。
但当我凝视得更久更深,仿佛要将视线穿透镜面本身时,奇迹,或者说,真相,开始显现。
我的轮廓,那定义了我与外物边界的线条,开始变得模糊波动,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皮肤,失去了那种不健康的苍白,转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
其下流淌着的不再是鲜红的血肉与钙质的骨骼,而是如同浓稠墨水般流动活着的黑暗。
这黑暗并非死寂一片,其间闪烁着无数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它们明灭不定,缓缓流动,构成了一幅微缩动态的夜空图景。
这让我想起他某首未发表诗篇中的句子:
“夜空碎屑沉入湖底,成为梦境不眠的眼。”
原来,他早已预见,早已描述。
我的眼睛,那两个曾经盛满凡俗的恐惧困惑,爱恋与嫉妒的窟窿,此刻也彻底改变了。
它们不再是接收光线的器官,而是成了两个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物质的漩涡。
透过它们,我不再看到镜中破碎的影像,而是直接“看”到了墙壁之后、地板之下、天花板之上那无边无际,由汤玛士强大意志所构成的广袤而黑暗的叙事疆域。
那里没有具体的形象,只有流动的意念,未成形的故事结构,以及如同背景辐射般弥漫的创作冲动。
我没有害怕。
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
一种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平静笼罩了我,渗透了我每一个正在转化的细胞。
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我迟来真实的形态。
那具由血肉骨骼和脆弱情感构筑的躯壳,是何等笨拙,沉重而低效的容器。
它限制了我,蒙蔽了我,让我在过去几十年里,只能以一个残缺扭曲的视角去感知他和他的世界。
暗影们,我的同胞们,似乎也感知到了我内在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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