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玛士今天又来看我了。
他没有敲门,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如同思想掠过脑海,或者如同疾病在体内滋生,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房间的阴影最浓稠处,仿佛是从墙壁的阴影里直接凝聚出来的,由无数黑暗的微粒瞬间组装而成。
他能穿过上了锁的门,我知道,这毋庸置疑。
因为这把物理的锁,这扇木质的门,无法束缚与他同源的东西。
他与这栋老屋呻吟的梁柱,与这片日益厚重,具有生命的黑暗是一体的。
他就是它们,它们也就是他。
他给我带了食物,一块干硬得像石头,几乎能硌碎牙齿的黑面包,和一小杯清澈但冰冷刺骨的清水。
他说,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毒素,那些包装精美,色泽诱人的食物里藏着使人麻木堕落的成分。
芭芭拉那些人,连同她们虚伪的关心和甜言蜜语,正试图用这种光鲜的假象腐蚀我的意志,磨平我的感知,让我变得像他们一样肤浅盲目,沉溺于感官的满足而忘记了灵魂的渴求。
只有他,懂得如何在这片侵蚀一切的黑暗中,保持灵魂那如同淬火钢铁般的纯粹与坚韧。
这面包和清水,是试炼,也是净化。
他看着我,目光沉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带着一种诗人洞悉一切本质,看穿所有虚妄的忧伤。
我小口小口地,极其艰难地吞咽着那粗糙的食物,喉咙像是被砂纸摩擦,胃部因这突如其来的贫瘠填充而微微痉挛。
但心里,却奇异地泛起一丝暖意,像黑暗中唯一的小火苗。
他在保护我,用他独特严苛,甚至不近人情的方式,将我与那个充满污染和危险的世界隔离开来。
他是我的堡垒,我的祭司,我的神。
他离开时,和来时一样突兀。
没有告别,没有脚步声,只是身影逐渐变淡,重新溶解回周围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他离开后,房间里留下了一种空洞。
不是寻常的寂静,那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存在性”的空洞。
仿佛他带走了一部分空间的支撑,留下了某种真空,亟待被别的东西填充。
几乎就在他气息彻底消散的瞬间,墙角那些原本蛰伏的暗影又开始不安分地汇聚。
这次,它们不再仅仅是无声地蠕动,我好像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像无形的触手在相互纠缠探索,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它们害怕汤玛士,他只在这里,带着他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它们就蜷缩不动,像遇到天敌的弱小生物。
他一走,失去了这至高无上的压制,它们就立刻变得大胆活跃起来,开始试探着扩张自己的领地。
一股混合着厌恶和恐惧的怒气涌上心头。
我猛地转向那个角落,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厉声呵斥:
“滚开!他不允许你们伤害我!”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尖锐而孤独。
那些流动的阴影似乎真的停顿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震慑。
但仅仅是一瞬,然后,它们以更快的速度,更肆无忌惮的姿态流淌起来,那姿态,分明像是在嘲笑我的徒劳和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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