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大朝会,奉天殿前三百进士鱼贯而入。
张昊站在丹墀上,看见陈景云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官服走在最后,宽大的衣袖显得他更加瘦削。
当礼部官员唱名到\"山东济南府陈景云\"时,殿角传来几声嗤笑——那是几个世家子弟在打量他衣领上的补丁。
张无忌今日格外和蔼,他亲自出了策问题:\"问:三代以下,治国当以何为本?\"
陈景云提笔时,张昊看见他的手腕在微微发抖。
当墨迹落在纸上时,那字迹却如刀刻斧凿般遒劲。
两个时辰后,当礼部尚书孔希学捧着试卷呈给皇帝时,张无忌突然\"咦\"了一声。
\"这个陈景云,倒是直言不讳。
\"皇帝将试卷传给群臣阅览,张昊看见自己老师杨廷和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试卷上写着:\"治国之本,在去世家之私。今科举虽开,然世家子弟占膏腴之位,寒门纵有管葛之才,不过州县刀笔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殿中落针可闻。
张无忌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打,忽然笑道:\"朕听说过这个叫方孝孺的,是一个耿直的人。\"
陈景云却昂首道:\"寒生愿以头颅证道!\"
张昊的手心沁出冷汗。
他看见父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是猛兽发现有趣猎物时的神情。
\"好胆识。\"张无忌缓缓起身,\"朕封你为翰林院大学士。\"
退朝时,张昊故意落在最后。
陈景云被几个世家子弟\"不小心\"撞倒在宫门处,新赐的官服沾满尘土。
当他扶起这个倔强的寒门学子时,听见对方低声说:\"殿下,地窖里的书...到该读的时候了。\"
雨又开始下起来。张昊望着陈景云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周明姝交给他的密报——礼部正在秘密编纂《逆臣录》,陈铁匠的名字赫然在列,而陈景云的身世,恐怕早已不是秘密。
回到东宫时,周明姝正在偏殿等他。
她面前摊开着新编的《圣谕广训》,书上放着一封火漆密信。
张昊拆开一看,是陈景云的字迹:\"孔府已派死士入京,欲在琼林宴上发难。\"
\"陛下这步棋走得妙。\"
周明姝用银簪挑亮灯芯,\"既显得虚怀若谷,又能让寒门与世家自相残杀。\"
灯花爆响的瞬间,张昊想起地窖里那些被篡改的典籍。
他突然明白,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朝堂之上,而在每个寒士油灯下的书桌,在每个不甘被愚弄的灵魂深处。
窗外,暮春的雨打湿了宫墙上的新苔。
一只蜗牛正沿着砖缝缓缓爬行,身后拖出银亮的痕迹,像某个未完成的誓言。
雨丝斜织成帘,张昊站在东宫偏殿的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封火漆密信。
\"殿下在想什么?\"
周明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惯有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腔调。
张昊转身时,看见她葱白的手指正翻动着《圣谕广训》的书页,烛光在她指甲上投下贝壳般的光泽。
\"我在想父皇今日的反常。\"张昊将密信凑近烛火,\"陈景云这般当庭挑衅,非但没有获罪,反而...\"
火舌倏地舔上信纸,周明姝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腕:\"且慢。\"
她的指尖冰凉如玉石,\"殿下不觉得奇怪吗?陈景云如何能预知孔府动向?除非——\"
殿门突然被撞开,风雨卷着落叶扑进来。张昊按剑回首,只见徐妙云浑身湿透地立在门口,发间金钗歪斜,裙裾上沾满泥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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