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自来到这里,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就偶尔会出现心绞痛,最开始时,她还同发财开玩笑,说这次终于要长点心了。
当时发财又哭又笑的,“什么点心?比巧克力好吃么?”
长安也笑,说肯定没有,巧克力才是最美味的。
可后来,一人一统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心绞痛不是因为原身受伤,而是形影不离的跟着长安,并且在她每次出手改变预定走向后变得更严重。
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哪怕不敢过多依赖那些超前的知晓,可她到底是做了许多超出预知的事情。
可痛着痛着,长安就习惯了,虽然依旧小心翼翼的,但也摸索出一些规律,减少干预还未出现的危险,只抓着改变已经露出蛛丝马迹的事情。
无论是炸毁琴岛港口外的敌舰,还是改变淞沪一战的惨烈历史,长安都是在已知危险靠近的时候才做出反应,力求每一次都竭力在历史的缝隙中寻找平衡,既要达成目标,又要避免直接撼动那些关键的节点。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
之前数次心绞痛,都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尽管也出现过晕眩和短暂的昏迷,也都很快醒来。
这一次的昏迷,却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为了铲除春祥这个巨大的隐患,长安终究是提前干预了太多。
历史上本应造成巨大破坏的叛徒,被她提前揪出清除,这本该是好事,却似乎触动了某种无形的禁忌。
是反噬。
心脏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比之前数次更为严重,像是这个时空的规则终于忍耐到了极点,给她的严厉警告。
冰冷的触感从地面蔓延至全身,长安的意识不知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才被胸腔里撕裂般的痛楚拽回。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咳出的鲜血在袖箭旁凝成暗红的痂。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碾过。
长安大口喘息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唇边还残留着腥甜的血迹。
窗外已是天光微亮。
江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奔流,带走了一个叛徒的性命,也见证着她为此付出的代价。
长安试图撑起身子,可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猛地将她拽回地面。
她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身体内部某种东西正在碎裂和流失。
就像是一盏油的灯,灯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
长安低下头,看着自已摊开的手掌,指节似乎比往日更显嶙峋,皮肤也失去了一些光泽,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这不是外伤,也不是急病。
这是根基的损毁,是生命力的急速衰败。
这种衰败,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受伤,是根源性的枯竭。
是这个时空的规则,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向她这个变数征收着高昂的代价。
长安躺在地上,积蓄了许久的力量,才再次艰难地爬起,目光落在地板上那团不易察觉的暗褐色血迹上。
她端来一旁的脸盆,里面有一层浅浅的清水。
半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直到那块木质地板恢复原本的颜色,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代价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长安已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内衫。
放脸盆的时候,她看向镜中,里面的女子面容依旧年轻,眼神却沉淀了远超年龄的沧桑与疲惫。
更重要的是,那眉宇间萦绕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让长安自已都感到心惊。
时间不多了。
长安再次意识到这残忍的一点。
一个决定在她心中迅速变得清晰又坚定,
如果注定要为此付出生命,那么这残存的时光,绝不能浪费在小心翼翼的隐藏和无谓的苟延残喘上。
既然代价已经付出,那不如让这代价变得更有价值。
长安靠在床头,强忍着眩晕,在心里整理已知和未发生的信息碎片。
敌军在华战线拉长,资源日趋紧张,国内矛盾激化严重。
一直被当局当做救命稻草的美虽未正式参战,但对渝城的援助正在逐步增加,并且对外的石油和钢铁禁运,更是像一道绞索,缓缓勒紧了日寇的战争命脉。
按照她所知的历史轨迹,敌人狗急跳墙偷袭珍珠港,试图夺取战略主动,从而改变战争走向的那个节点,还要在数年之后。
然而历史的惯性似乎也因她的干预产生了微妙偏移。
她从零星的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中,拼凑出让人不安的迹象。
许是同盟国的压力,许是当局抵抗有效,让美看到了援助的回报,于是更加亲密,所以日海军最近有着异常的调动频率,针对太平洋海域的情报搜集活动也愈加频繁。
再加上日国内舆论对南进策略愈发急切的鼓吹,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疯狂的冒险偷袭计划,正在被加速推上日程。
长安喃喃自语,“既如此,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的身体或许已无法亲临前线搏杀,但她脑中那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尤其是关于无线电信息传递乃至早期计算机逻辑的知识,是她最后,也是最强大的武器。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长安以养伤和总结沪市行动经验为由,深居简出。
她利用这难得的静默期,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一项孤注一掷的计划中。
白日里休息,夜深人静时就回到空间,凭借记忆绘制出这个时代无线电技术所能达到的极限改良方案,重点在于信号的远程稳定传输,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加密与破译对抗。
她甚至勾勒出一些简陋但超越时代的自动信息处理设想框图,这几乎是现代计算机的雏形概念,虽然以当下的工业水平几乎无法实现,但其思路足以启发顶尖的电子工程师。
她将这些凝聚了未来智慧结晶的图纸和说明,一笔一划的写下来,整理成册。
甚至还根据当下的境况,写了一份冷静到残酷的陈述,她明确指出太平洋战争的必然,以及如何提醒对方,获取相应的政治资源。
当李知凡忙完两党会谈,见到了阔别数日后的长安时,震惊到失语。
在他从江城去往渝城之前,还来看了长安,当时长安还只是卧床休养,并没有如今这样垂垂老矣的模样。
尽管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好几个医生都束手无策,但这个样子的长安,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李知凡:“长安,你……”
长安:“什么时候动身?”
李知凡看着手中那厚厚的纸张,再看着眼中闪着光的长安,眼圈瞬间就红了,“很快,很快就启程了,你再坚持坚持。”
长安:“我一定坚持。”
李知凡知道是青金级,不易拖延,当即又带着长安给的各种数据分析和资料召开了核心机密会议,随后又汇总从不同渠道搜集上来的情报,在经过了缜密的分析和判断后,对方再次启程赶赴渝城。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