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动作比之前更僵硬了些,每迈出一步,膝盖都只肯弯出极小的弧度,像是关节里卡了碎石。肘关节转动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那声音和老旧木门久未上油、开合时的摩擦声如出一辙,在寂静得能听见落叶坠地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每响一下,都让身后的云内长老下意识攥紧了桃木杖。
可它偏生目标明确得可怕——遇上岔路时,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径直朝着左边那条被藤蔓半掩的小路走;路过一处看似平整的草地时,它会刻意往右侧挪半步,避开地下暗藏的绊索陷阱,连脚尖都没蹭到触发机关的枯草。有一次,前方树干后藏着个涂满毒液的暗箭机关,它竟还微微侧身,用肩膀挡住了可能暴露位置的机关缝隙,那精准的模样,仿佛不是被操控,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带着众人一路避开所有危险,走得出奇顺利。
沿途共遇到三波巡视的低级蜮仆,每一波都像从地底爬出来的枯骨,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它们身材瘦小,比普通成年人还矮半头,青黑色的皮肤皱巴巴地贴在嶙峋的骨头上,连肋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活像被抽干了水分的干尸,走起来时皮肤还会随着动作拉扯出深深的褶皱,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每只低级蜮仆手里都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身布满坑洼的锈迹,像被遗弃了十几年的废铁,唯有刀刃处还残留着早已干涸的黑血,在林间微光下泛着暗沉的光,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混杂着铁锈与腐臭的味道。它们走路时脚步拖沓,短刀偶尔会蹭到地面的石头,发出“叮”的轻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第一波蜮仆刚从灌木丛后钻出来时,看到路人一行人,原本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凶光,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握着短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出青白色,显然是想扑上来攻击。可当它们的视线扫过队伍中间那只“头领”模样的丑蜮仆时,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蔫了下去——凶光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畏惧。
它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身体微微颤抖,还刻意佝偻着背,把脑袋低得快碰到胸口,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乖乖往两侧退开,让出中间的通路。有一只蜮仆不小心抬了下眼,余光瞥见“头领”的身影,吓得立刻往后缩了缩身子,手里的短刀都差点掉在地上,全程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有,连呼吸都压得极轻,活像见到主子的奴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后面两波蜮仆也是如此,从最初的警惕到见到“头领”后的臣服,动作神态如出一辙,显然在蜮仆的层级里,那只被操控的丑蜮仆有着绝对的威慑力。
眼看第一波低级蜮仆晃悠悠地从前方小路过来,众人瞬间绷紧神经,动作麻利地往隐蔽处缩——没有半句多余的交流,却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路人反应最快,脚尖在落叶上轻轻一点,便钻进右侧一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中。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划过脸颊时留下几道浅浅的痒意,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微微拨开身前的叶片,透过缝隙紧紧盯着那些低级蜮仆的动向,掌心悄悄按在龙泉剑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阳星则贴着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树干,将身子藏得严严实实。他特意把青布长衫的衣角掖进腰带里,连一丝布料都不外露,又抬手将垂在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确保视线不受遮挡。他屏住呼吸,只留两道锐利的目光,顺着树干的纹路往外瞟,连蜮仆脚步声的远近都在心里默默计算。
季五个子高,干脆屈膝蹲在地上,借着一丛开着白色小花的灌木做掩护。他把脑袋埋得低低的,只露出一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低级蜮仆的脚。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压得只剩微弱的气流,生怕自己粗重的喘气声惊动了对方。
云内长老则往更深处的草丛退了退,桃木杖轻轻斜靠在身侧,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杖身,浑浊的眼睛半眯着,既观察着蜮仆的动向,又留意着周围是否有其他异动。
直到那些低级蜮仆拖沓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林子深处,众人才敢缓缓从隐蔽处出来。阳星先探出半个脑袋,左右扫视一圈,确认安全后才朝众人比了个“跟上”的手势。几次下来,皆是如此,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化险为夷。
路人走在队伍最前,看着前方引路的丑蜮仆,暗自松了口气——胸腔里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他心里忍不住暗道:看来这丑家伙在蜮仆中的地位确实不低,有它在前开路,倒省了不少跟低级蜮仆硬拼的麻烦,也能让大家保留体力,应对接下来的蜮巢。
丑蜮仆的脚步突然顿住,青灰色的脚掌在地面蹭出半道浅痕,随即调转方向,朝着前方林子的边缘走去——那模样像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连僵硬的动作里都多了几分“笃定”。
众人紧随其后,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枝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衣摆,带起一阵凉意,可没人顾得上擦拭。刚踏出林子,眼前瞬间豁然开朗,一股混杂着腐臭与腥气的风扑面而来,让季五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一条宽约十几丈的河流横亘在面前,像条深色的巨蟒盘踞在大地之上。河水是浑浊的深褐色,仿佛掺了磨碎的泥浆,却又在河面泛着一层诡异的油光,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折射出暗金色的光斑,细看之下,那“油光”竟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豸在水面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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