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的目光还没完全追上云内长老跃出的身影,阳星已紧随其后。他足尖在身旁那棵枯槐的树干上轻轻一蹬,青布长衫下摆被风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如蝶的弧线。手中早便展开的防御符咒泛着温润的淡蓝光晕,像一层薄纱裹住周身,既护住了自己,又不遮挡视线。他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船上正与岸边蜮仆对叫的怪物,指尖微微颤动,显然已做好了随时催动符咒攻击的准备,连呼吸都调整到了最平稳的节奏。
季五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悍烈模样——他直接“噌”地拔出腰间长刀,刀身映着河面的微光,寒光一闪而过。纵身跃起时,粗眉拧成一个疙瘩,腮帮子鼓鼓的,脖颈处的青筋都隐约可见,活像一头被激怒、蓄势待发的猛虎。落地时也不讲究技巧,重重踩在岸边的软泥上,溅起几点泥星,连姿势都带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长刀直指船上的蜮仆,只待靠近便要劈砍。
马坤与石墨也毫不拖沓。马坤反手握住腰间短刀,刀刃贴在小臂内侧,身子微微弓起,像准备扑食的猎豹,飞身而出时脚步轻盈,尽量不发出声响;石墨则双手捧着腰间的青铜罗盘,罗盘上的指针飞速转动,他眼神凝重,一边往前冲,一边悄悄调整罗盘方向,显然是在定位船上蜮仆的弱点。
四人动作衔接得严丝合缝,前一个刚落地,后一个便已跟上,没有半分迟疑。从起身、跃出到逼近木船,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一看就是常年并肩作战、配合默契的老手。这阵仗不用猜也知道,是要趁着船上蜮仆与岸边同类对叫、心神不宁的间隙,发动出其不意的偷袭,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果然,不过瞬息功夫,木舟上的蜮仆便被利落制服。云内长老手持桃木杖,身影如箭般掠过船板,杖尖精准抵住蜮仆后心那处泛着淡黑的要害——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桃木杖顶端的朱砂结骤然亮起红光,那怪物连“嗷嗷”叫的机会都没有,青灰色的身体便直挺挺地倒在船板上,四肢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它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从原本的灰青变成暗沉的土褐,像被戳破的泄了气的皮囊,瘫在木板上软塌塌的,连爪子都耷拉下来。
路人见状,立刻收敛心神,压下心底的急促。他指尖快速翻飞,捏出一串复杂的法诀,指节转动间带着沉稳的韵律;口中同步念起控邪咒语——晦涩的音节随着平稳的气流溢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落在石板上的雨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随着咒语渐深,他掌心事先画好的符印渐渐泛起暖金色的光,光晕一圈圈扩散开来,映得他眼底也覆上一层淡金。
待金光最盛时,他抬眼看向岸边那只僵立的丑蜮仆,指尖朝着木舟方向轻轻一点,眼神专注而坚定,只吐出一个字:“上去。”
那怪物像是突然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不再犹豫,僵硬地挪动着脚步——青灰色的脚掌踩在船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每一步都带着生涩的滞涩感,却始终朝着木舟中央那具尸体的方向移动,最终停在船尾,像个等待指令的木偶般一动不动。
其他两派弟子也即刻见机行事,没有半分拖沓,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河底不明的邪物。
年轻弟子们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摸出竹叶草,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有的草叶没拿稳,“嗒”地掉在地上,又慌忙弯腰捡起,拍了拍上面的泥土,才赶紧塞进嘴里含在舌下。清苦的草木味瞬间在口腔中散开,带着一丝涩意,让他们下意识皱了皱眉,却死死抿住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指尖紧紧攥着衣角,粗布衣衫被捏得皱成一团,指节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他们眼神里满是紧张,却强撑着将目光投向河面,努力模仿着身旁前辈浅而匀的呼吸节奏,胸口的起伏压得极低,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更稳些。
年长些的修士则更为沉稳,不见半分慌乱。他们先是抬手理了理衣襟,将宽大的袖口往上折了两折,用布条轻轻扎紧,避免落水后被水流兜住碍事;又低头将腰间挂着的法器——或是桃木剑,或是罗盘——往内侧挪了挪,贴着腰带扣紧,确保不会在水中晃动发出声响。动作有条不紊,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脸上不见丝毫紧张,只偶尔用眼神扫过身边的年轻弟子,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保持镇定,那沉稳的神色,像一颗定心丸,让周围慌乱的气氛也淡了几分。
趁着丑蜮仆登船时“嘎吱”的木板声掩盖了动静,众人像训练有素的猎手,一个个纵身跃入象背河——先跃入水中的弟子屈膝蹬地,身子绷成一条直线,尽量减小落水的水花;后排的人紧随其后,动作轻得像片羽毛。深褐色的河水浑浊如泥浆,裹着河底的淤泥与水草,却没发出太大声响,只有“扑通、扑通”的轻响转瞬即逝,很快便被河水吞没。
每个人沉入水下后,都立刻调整姿势,双手护在胸前,朝着船底方向游去。河面只留下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像被风吹皱的薄纸,片刻后便彻底平复,与周围死寂的河面融为一体,仿佛从未有人在此跃入水中一般。
由于同行人数众多,众人深知在水里稍有声响,就可能引来巡逻的蜮仆,或是惊动河底蛰伏的邪物。水下的众人心照不宣,默契地模仿大雁飞行的姿态,排成一条笔直的一字型队伍——前一个人的脚几乎贴着后一个人的手,间距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互相碰撞,又能确保彼此都在视线范围内。
每个人都尽量收紧身体,双臂紧贴在身侧,双腿并拢后微微弯曲,像游鱼般保持着流线型姿势,借着木舟行驶时船底激起的微弱波浪缓缓前行。深褐色的河水浑浊得看不清半米外的景象,只有身边同伴模糊的轮廓在晃动;河水里的腐腥气混杂着水草的烂臭味,像一团湿黏的布裹住鼻腔,即便含着竹叶草,那股刺鼻的味道还是会透过草叶缝隙钻进来,呛得人喉咙发紧,忍不住想咳嗽,却都死死憋着,连喉咙的滚动都刻意放缓。
路人处在队伍中间位置,左手轻轻搭在前方阳星的脚踝处,借着这点触感判断方向。他眯着眼,努力透过浑浊的水色紧盯着前方同伴的脚踝,生怕跟丢队伍;偶尔指尖不小心碰到身边马坤的手臂,便会轻轻点两下,用细微的动作示意对方稍微拉开距离,避免肢体碰撞发出声响。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