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卷着血腥气漫过城墙,曹操长髯轻飘,眼神微醺。
俯瞰城下。
远处的冰障早已被尸体堆成了暗红的尸丘,冻硬的血痂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而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竟无半分怜悯。
可当他转身,目光扫过城中蜷缩的百姓与商贾时,那冷硬的眼神竟倏然化开。
他抬手召来麾下,声线掷地有声:“开粮仓,拆衣库!凡留在此地认孤为主者,今日起,管饱穿暖!”
粮米簌簌落入陶碗,羊皮裹住发抖的身躯。
曹操的所作所为,让城民眼中的惊惧和疑惑渐渐消去。
纷纷高呼:“丞相高义!”
而曹操负手立于城中高台之上,睥睨着这一切。
他觉得这才是他仁道的体现。
而不是所谓的“天下苍生”。
他觉得那个目标太迂腐,太缥缈,太遥不可及。
他的仁,在于保护他兵,保护他的民,保护他忠实的维护者。
而不是保护所有的人。
他的仁,亦在于取舍,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而维护绝大多数追随者的利益。
而那名冤死的胡将,便是他这条“仁道之路”上不可避免的牺牲品。
这时,已有人将那胡将头颅呈递上来。
曹操看着他突兀睁着的双眼,长叹一口气。
而后上前亲自抚阖那将的双眼,怆然道:“厚葬之……”
“喏!”
徐晃见军卒带此头颅离去,亦微微侧头,心有不忍。
其为徐晃部下,于西陲之地招募,随曹操和徐晃征战一年之久。
忠勇刚直,向来为徐晃所信任。
今却因安民心,而冤死于此。
“丞相,陈将军他……”
曹操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而后轻轻拍拍他抱拳的双手,轻叹道:“你去送送他吧。”
徐晃垂首:“喏。”
一个时辰后,丧仪诸事皆毕。
所谓厚葬,亦不过较寻常坟茔略深数尺、稍阔几许,配一棺一碑罢了,远非盛殓之礼;
然较之寻常阵亡士卒草草丛葬,已属殊遇。
丧仪既毕,徐晃复入曹操帐中。
“丧仪如何?”
“已尽能厚之。”
“胡籍军将有何看法?”
“多斥其背主,感丞相厚遇。”
曹操点点头,他猜测的不错。
胡人本性就是如此,逐利而为,无有定主,慕强轻义,唯势是从。
若予以微利,彼辈屠戮同族之际,或比外敌攻伐更甚,自不会怜惜本族中人。
此亦昔年冠军侯能以胡制胡、封狼居胥之故也。
可胡人不怜惜,徐晃却似有怜惜。
曹操知徐晃乃磊落之士,遂望向徐晃:“孤知你不忍,孤又何尝忍之,然若非如此,城中或起大乱,死的人会更多……”
徐晃沉吟良久,叹息抱拳:“末将明白,此中之难。”
“公明,孤问你一事。”
“丞相请问。”
“于你而言,何为仁义?”
徐晃认真思索片刻,回答道:“末将以为,仁义非空谈。对同袍,危难不避、功不独擅;对百姓,不扰其田、不掠其财,使流离者得归、安居乐业。此等实在护持,便是末将所认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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