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堂大人!张大人!卑职糊涂!卑职罪该万死!
非是卑职丧心病狂,实是那张雨、万采势大,手握枢密台钧令,卑职…卑职人微言轻,若不相从,顷刻间便是粉身碎骨啊!卑职…卑职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帆冷冷地看着他,心中虽厌恶其为人,却也知其所言非虚。官场之中,如王县令这般身不由己、随波逐流者比比皆是。
他沉吟片刻,道。
“罢了。过往之事,本官暂不追究。你既知悔悟,本官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王县令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谢部堂大人恩典!谢部堂大人恩典!卑职定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
杨帆沉声道。
“南浔此地,关系重大,高拱…及其门生昔日在此经营,遗毒非浅。你即刻起,暂代南浔县令一职,务必清查旧案,整肃吏治,安抚百姓,将以往积弊一一廓清!可能做到?”
王县令哪敢不从,立刻指天誓日。
“卑职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托!”
处理完南浔首尾,杨帆与张翰走到一旁,面色却并未轻松。
张翰忧心忡忡道。
“部堂,南浔之事虽暂平息,然张雨、万采既已动手,绝不会只此一处。其他州县,尤其那些昔日清理投献、释放奴籍力度最大的地方,恐皆遭毒手!
何心隐何先生他们在各地书院讲学,宣扬先生新政理念,恐已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处境危矣!”
杨帆目光凝重,点头道。
“张大人所虑极是。事不宜迟,你我需即刻返回杭州,坐镇中枢,应对全局!南浔之事,便交由殷小虎善后,王县令从旁协助。”
他立刻召来殷小虎和王县令,吩咐道。
“小虎,你率本部义勇,暂驻南浔,协助王县令稳定局势,保护百姓,严防变法校尉队去而复返,或是有歹人趁机作乱!
王县令,你即刻以县衙名义,行文各乡,宣布暂缓施行省里那五条所谓‘新政’,一切赋税诉讼,暂依旧例,等待本官后续钧令!
若再有擅自行事、滋扰地方者,无论来自哪路衙门,皆可拿下,报于我知!”
殷小虎和王县令凛然遵命。
安排妥当,杨帆与张翰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带领亲卫,快马加鞭,直奔杭州而去。
就在杨帆于江南艰难维稳之际,遥远的北京城,亦是暗流汹涌。
紫禁城文渊阁外,张居正眉头紧锁,他已连续数日试图求见陈以勤与徐阶,却均被以“公务繁忙”、“身体不适”等理由婉拒。
他敏锐地察觉到,内阁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往日里送往内阁票拟的奏章,如今大多直接被送到了新设立的“内阁枢密台”,由陈以勤主持处理,内阁几位大学士几乎被架空。
这日,在兵部衙门值房内,张居正与兵部侍郎梁梦龙、户部主事王国光相对而坐,皆是面色沉重。
王国光愤愤道。
“叔大兄,这算怎么回事?枢密台?闻所未闻!
以往政务皆由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如今倒好,凭空多出个枢密台,权柄直逼内阁!陈以勤陈大人虽是正人,然此举…岂非乱了朝廷体制?”
梁梦龙也叹道。
“更可虑者,江南局势急转直下!听闻张雨、万采等人,打着太子殿下和新政的旗号,在地方上倒行逆施,强推什么‘宗法行团’、‘契奴归主’,搞得怨声载道!
我等在江南两年的心血,眼看就要毁于一旦!这…这简直是在胡闹!”
张居正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低沉而急促。
“不能再等下去了!朝局正在朝着一个我等全然未知的方向疾驰,若再拖延,恐将彻底失控,再无挽回余地!”
他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书,语气沉重。
“六部日常政务,如今多直报枢密台,内阁几成虚设。裕王殿下甚至不再出席平台召对,深居简出。
而严府门前,每日里车水马龙,各部院官员趋之若鹜…此消彼长之势,已再明显不过!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梁梦龙拳头紧握,愤然道。
“严家势大,盘根错节,难道就任由他们如此颠倒乾坤,祸乱朝纲不成?!”
王国光亦是忧心如焚。
“叔大兄,必须得想个法子!至少…至少得弄清楚,陛下、殿下,还有陈阁老,他们究竟是何态度?江南那五条政令,到底是何来历?若真是殿下之意,我等…我等又当如何自处?”
张居正眼中闪过决断之光。
“坐以待毙,绝非良策。必须主动出击,探明虚实,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他看向二人,迅速做出部署:
“梦龙,你即刻以兵部职方司巡查海防为名,南下江浙,务必亲至镇海卫、金山卫,暗中查访江南实情,尤其是变法校尉队之动向,以及…以及杨帆杨部堂之近况!
若有异动,速速回报!”
“国光,你则以户部清查九边粮饷为由,北出蓟州、宣大,密查边关动向,严防虏患!尤其注意…注意有无异常兵马调动!此事关乎京畿安危,绝不可大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此外,俞大猷俞将军在马六甲大破佛朗机人,虽扬我国威,然亦需警惕佛朗机人恼羞成怒,纠集重兵反扑!东南海防,万不可因内政而松懈!”
梁、王二人深知责任重大,肃然领命。
“遵命!”
张居正继续道。
“我即刻设法求见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冯公公!如今能时常近侍陛下与殿下的,唯有他了。必须从他口中,探知陛下与殿下对江南之事的真实态度,尤其是对那五条政令的看法!”
安排已定,梁梦龙与王国光立刻起身,匆匆离去,分头准备。
张居正则稍作整理,便悄然出府,前往冯保在京中一处隐秘的外宅——柳泉居。
柳泉居内,茶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紧张气氛。冯保屏退左右,与张居正对坐密谈。
“冯公公,如今朝局波谲云诡,居正心中实在难安。
冒昧请教,殿下…殿下对江南张雨、万采等人所行之事,究竟是何章程?那五条政令…”张居正开门见山,语气恳切。
冯保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低声道。
“张先生,咱家也不瞒你。殿下…殿下对此,亦是犹豫难决,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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