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庙祝拿来笔墨,杨植把当年的题诗重新写在墙上,对庙祝道:“别人的诗随便你们怎么刮去,但是我的诗,得用碧纱笼罩起来!下次来,若我没看到碧纱笼,一个个把你们发配到广西大瑶岭!”
舒芬姚涞的诗意立刻飞到九霄云外。下山路上姚涞感叹道:“树人兄好胜之心,有甚于张璁、桂萼!”
船行两日穿过吴城县、新建县,经水门自西进入南昌城。舒芬手舞足蹈,向杨植姚涞告别。杨植道:“国裳兄就留在家里,待我们从两广回北京再接上你。”
舒芬大喜过望,谢过后招来一辆马车向东而去。杨植依礼目送舒芬离开,对姚涞道:“你不知道,因为出了个舒芬,南昌的东城门被改成进贤门!我多辛苦,想扬个名还得亲自上场!你说我好胜专横甚于张桂二学士,实在是冤枉我了,如果有好事者捧我,我何至于此!”
姚涞道:“树人兄,我是个爽利人,有个问题不吐不快,你愿不愿意解在下心中之惑?”
杨植好奇道:“咱俩同年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你问吧!”
“树人兄把舒芬和我调入理藩院,是不是因为舒芬和我是状元,你管着两个状元很有成就感?”
杨植气急败坏喝道:“你想多了!你俩又忠又孝,最重要的是你们与其他士人不同,你们讲求华夷之辨,很适合进理藩院!
其他士人以春秋士人自居,说什么士人自由有本事在身,君臣之间合则留不合则去,把自己当成打把式卖艺的!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春秋士人,从齐国跑到鲁国还是周天子的臣民,诸侯乃诸夏一家。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我只怕大明这些士人会借春秋士人‘合则留不合则去’这句话,有奶便是娘,为夷狄豢养而心安理得。”
姚涞深思良久,拱手对杨植道:“我知道了!难怪树人兄不待见心学。”
南昌城是大明独一无二的水城,有甚于苏州、松江。南昌城外四面八方都是大江大湖,城内河道纵横交错,小舟穿行如梭充当交通工具。
杨植第一次进南昌城,在官驿住下后雇了一艘小船,与姚涞在南昌城里到处逛,还特地去朱宸濠兵败的黄家港勘察了一下六年前的战场。
南昌城不但城外全是大江大湖,它的城中心也是一个与城外水系相通、方园十里的东湖。湖上有座大岛,唤作百花洲,岛上有十多座亭台楼阁。朱宸濠的妻子娄妃曾住在岛上,赣中乡兵破城时,娄妃投湖自尽。
娄家是江西广信府的大儒世家,祖上是唐朝名相娄师德;娄妃的妹妹许配给了广信府另一儒学名门费家的费寀,可怜费寀空有满腹经世济民之才却受朱宸濠牵连,一辈子出不了翰林院了。
杨植姚涞皆出身军户官籍,在官学时每年受军事训练兵法教育,上过战场立过军功,是大明文官体系中所谓的知兵之人。两人乘船从城外绕一圈后,次日来到城中心百花洲上登临娄妃的绣楼,不禁发思古之幽情,拿着南昌地图复盘宁王之乱。
两位军事家讨论了半天,想不通朱宸濠为什么在南昌城四面皆敌的情况下,丢下南昌乘船奔袭南京,结果在安庆府大败,又被几个知府知县临时征召的乡兵抄了南昌后路。
“如果我是朱逆宸濠,指定仿效太宗,先巩固南昌府周边几个县,再把九江府吴城县、广信府鄱阳县占住。这些地方是江西省精华所在,人口众多、粮食充足!
朱宸濠真是昏了头,连野战的马军、步军都没有,七个水师,七个水师,好像手里有七个水师,就可以包打天下!”
杨植表示认同道:“朱宸濠应该水陆并进,在安庆分兵,主力从陆路走长江南岸,尽快来到南京城下,以水军炮舰监视安庆。”
两人情投意合心心相印,不禁按士大夫的潜规则互相称赞对方是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军事天才。
扯过淡后,杨植与姚涞下楼徘徊在百花洲的园林里,杨植指着烟波浩渺的东湖道:“此湖东可通赣江,南可至抚河,北可去青山湖,西可往艾溪湖,娄妃本可以携子潜出南昌城却投湖自尽,真烈女也!”
姚涞反驳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娄妃能躲到哪去?藏物易藏人难!
藏物易,一人藏物万人难寻;藏人难,人要衣食住行!何况娄妃这种腹有诗书气自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妇,简直就是黑暗中的萤火虫!”
杨植点头道:“这话不错!你看大行武宗皇帝派人来南昌待了半年拷打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朱宸濠的财宝下落。”
姚涞笑着说:“人说狡兔三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果我是朱宸濠,一部分随军带走临阵发放军饷;城里王府放一部分金银激励守军卖命,城外再藏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
“如果你是朱宸濠,你觉得藏哪里合适?”
姚涞打开地图道:“陆上运输大宗财宝陆上很容易惹人注意,车辙深,押运人多,走水路最安全!从东湖出发,向西出水门横穿赣江,再往西是人称红谷滩的湖泊,渡过然后直达新建县梅岭。”
杨植把南昌府地图细细看了几遍后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们去梅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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