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凑上前,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仔细查看,布角光秃秃的,别说“墨”字暗纹,连半点绣线的痕迹都没有。阿福的脸色瞬间从煞白变成了青紫,他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明明是从码头货仓的墨家专属货架上取的……怎么会没有暗纹?”
“你从货架上取的,未必是墨家的货。”墨泯的目光突然转向人群后的一个身影,语气冷了几分,“这位先生,不如你来说说,这锦缎是怎么回事?”
人群一阵骚动,疤脸谋士正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锦缎上,悄悄往后缩,想混在商户里溜走,听见墨泯叫他,身子猛地一僵,差点撞翻旁边的香料摊。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个身着黑衣的侍卫已经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住。其中一个侍卫手里还提着个布包,打开布包,里面露出几枚染了靛蓝色颜料的钢针,针尾磨得尖尖的,针尖上还挂着几缕与受损锦缎同源的丝线,显然是用来挑断丝线的工具。
“陈公子,”墨泯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陈万堂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冬日的寒冰,“你早上派去货仓的人,想用‘受潮’棉布掺假,被账房查了出来;现在又想毁我墨家的‘云纹锦’,让我在商会丢尽脸面,真当墨家好欺负,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陈万堂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他原本以为,阿福是墨家的伙计,由他出面送受损锦缎,定能让众人信以为真,就算墨泯怀疑,也抓不到证据。可他没料到,墨泯居然能一眼看出锦缎的破绽,还当场揪出了疤脸谋士。情急之下,他突然指着金启安,声音嘶哑地喊道:“不是我!是金启安挑唆我干的!他说只要毁了你的货,金记就能稳拿头名,还答应我,事成之后帮我还墨家的货款!”
金启安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脚踹在陈万堂的膝盖上,陈万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金启安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骂道:“废物!你自己想搞鬼,还敢乱咬人!我什么时候挑唆你了?你有证据吗?”
“我有!”陈万堂忍着疼,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你让亲信给我的,上面写着货仓的换班时间,还说让我用染了颜料的针挑断丝线,这样就能嫁祸给墨家……”
金启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想到陈万堂居然还留着纸条。他刚想上前抢纸条,就被墨泯的暗卫拦住了。侍卫从陈万堂手里接过纸条,递到墨泯面前。墨泯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却能看清“卯时三刻换班”“用靛蓝针挑丝”等字样,右下角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金”字标记,那是金记管事常用的标记,之前验“霞影缎”金线时,账房就见过这个标记。
满堂哗然。原本围着看热闹的富商们,此刻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看向金启安的眼神里满是鄙夷。做茶叶生意的陈老倌捋着胡子,低声对旁边的人说:“没想到金记为了抢生意,居然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往后我可不敢跟他们打交道了。”卖瓷器的赵三郎也点头附和:“就是,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他这么一搞,谁还信他的‘霞影缎’是好货?”
金启安的额头渗出冷汗,他强装镇定,对着富商们拱了拱手:“诸位别听他胡说!这纸条是伪造的!陈万堂自己想害墨家,还想拉我下水,真是其心可诛!”
“是不是伪造的,查一查便知。”墨泯将纸条递给身后的账房,“账房,你去金记的摊位,取一张金管事写的单据,比对一下字迹。”
账房应了声,快步走向金记摊位。金启安的亲信想拦,却被侍卫瞪了一眼,吓得缩了回去,刚才疤脸谋士被抓的场面还在眼前,他们可不敢再触墨泯的霉头。没一会儿,账房拿着一张泛黄的单据回来,将单据和纸条放在一起,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看,这纸条上的字迹,与金管事单据上的字迹,笔锋和转折处完全一致,连‘金’字标记的写法都一模一样,这纸条绝不是伪造的。”
金启安的脸彻底白了,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只能僵在原地,像个木偶似的。
就在这时,墨泯突然转向李崇安,语气缓和了几分:“李会长,水灵丝商今年的‘雪柔丝’比去年细三成,织成的帕子在京城定能卖出好价钱。墨家的码头货仓还空着一部分,若是水灵丝商能在三日内补送一批‘雪柔丝’,填补‘云纹锦’的空缺,墨家就免了你们去年的六千两运费,还帮你们把‘雪柔丝’运到京城,走墨家的漕运渠道,运费再减两成。”
李崇安先是一愣,随即喜出望外,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都有些发颤:“多谢墨公子!我们水灵丝商一定在三日内补送‘雪柔丝’,绝不耽误!”他身后的丝商们也纷纷露出激动的神色,有人甚至忍不住鼓起掌来,三千两运费对水灵丝商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更别说还能搭上墨家的漕运渠道,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周围的富商们又是一阵骚动。做皮毛生意的年轻商户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墨家这是要扶持水灵丝商啊,往后水灵丝商怕是要起来了。”“谁说不是呢?墨家的漕运渠道多厉害啊,能帮着把货运到京城,还能省运费,换谁谁不乐意?”金启安听着这些话,心里又气又急,却不敢再发作,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了底气,若是再闹下去,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墨泯没再理会金启安,而是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阿福,语气温和了几分:“阿福,你也是被人蒙骗,墨家不怪你。你先下去休息吧,待会儿我让账房给你算双倍的工钱。”
阿福感激地看了墨泯一眼,擦了擦眼泪,躬身退了下去。
解决完阿福的事,墨泯又看向围在摊位前的商户们,指了指木箱里的“云涧香米”,笑着说道:“刚才说到香米,还没跟大家说完。这‘云涧香米’除了煮粥、做饭好吃,还能用来做点心。墨家的云泯斋已经试过了,用香米磨成粉做的桂花糕、米糕,比用普通米粉做的更香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米香,很受客人喜欢。”
说着,她示意侍卫从旁边的食盒里拿出几块用香米粉做的桂花糕,分给众人品尝。富商们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瞬间被那清甜的口感征服了。做点心生意的张掌柜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墨公子,您这香米粉卖不卖?我想订些回去做点心,肯定能卖得好!”
“卖!”墨泯点头,“香米粉的价格是每斤五十文,比普通米粉贵二十文,但口感和香味都更胜一筹。今天订香米粉的东家,同样赠送试吃装,还能优先拿货。”
张掌柜立刻说道:“我订五百斤!现在就签合约!”其他做点心、做粥铺生意的商户也纷纷上前,争抢着订香米粉。没一会儿,香米粉的订单就订出去了八百多斤,比香米的订单还要火爆。
金启安站在一旁,看着墨家摊位前热闹的景象,再看看自己摊位前冷冷清清的样子,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的“霞影缎”虽然珍贵,却只能卖给做绸缎生意的商户,受众有限;而墨家的香米和香米粉,几乎所有商户都能用得上,受众广,需求大,难怪会这么受欢迎。他后悔极了,要是自己当初没有想着用歪心思,而是像墨家一样好好研究新货物,说不定现在也能有这么好的生意。
就在这时,墨泯突然看向金启安,语气平淡地说道:“金公子,你的‘霞影缎’金线,银匠已经验完了。”
金启安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墨泯让人把银匠叫了过来。银匠拿着几缕金线,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看,这金线确实是西域产的,但不是去年被劫商队的那批,而是三年前的旧金线。旧金线的韧性比新金线差,织出来的绸缎容易断丝,而且颜色也不如新金线鲜亮。”
金启安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没想到自己囤的旧金线居然被验出来了。他强装镇定地说道:“旧金线怎么了?旧金线也是正经西域来的,织出来的绸缎一样好!”
“是不是一样好,大家一看便知。”墨泯让人拿了一块用新金线织的“云纹锦”碎片,和金记的“霞影缎”放在一起。众人凑上前一看,顿时明白了,“云纹锦”的金线颜色鲜亮,光泽饱满,摸起来也更有韧性;而“霞影缎”的金线颜色暗沉,摸起来有些粗糙,还容易起毛。
做绸缎生意的刘记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金公子,不是我说你,你这旧金线织的绸缎,根本比不上墨家的新金线。往后我还是跟墨家订绸缎吧,至少品质有保障。”其他做绸缎生意的商户也纷纷点头,原本想订“霞影缎”的商户,此刻都改了主意,想跟墨家合作。
金启安看着这一切,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的亲信连忙上前扶住他,低声劝道:“东家,咱们还是先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金启安咬了咬牙,瞪了墨泯一眼,转身带着亲信匆匆离开了醉仙居。他走的时候,连“霞影缎”都没来得及收拾,那些曾经被他视为珍宝的绸缎,此刻在他眼里,却成了烫手的山芋。
解决完金启安的事,商会也渐渐接近尾声。墨泯让账房整理好订单,然后对着众人说道:“今天的商会,多谢各位东家捧场。墨家推出的‘云涧香米’和香米粉,后续会定期供应,若是大家有需求,随时可以去云泯斋或者墨家货仓订货。另外,墨家还会在每月初一举办一次小型订货会,方便大家补货,也欢迎大家提出宝贵的意见。”
众人纷纷点头称好,对墨家的安排赞不绝口。做粮食生意的王老板说道:“墨公子考虑得太周到了!每月举办订货会,省得我们跑冤枉路,真是太好了!”
夕阳西下时,商会终于散场。富商们三三两两地走出醉仙居,嘴里还在议论着今天的事,大多是对墨家的称赞和对金启安、陈万堂的鄙夷。陈万堂被侍卫扣下,留在醉仙居的后堂,疤脸谋士则被押去了码头货仓,协助调查其他被动手脚的货物。
墨泯刚走出醉仙居的大门,就被金启安拦住了。金启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便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威胁:“墨泯,你别太过分!金记在紫彦城立足多年,在官府也有人脉。你要是再逼我,我就让府尹大人查你的绸缎庄,说你私藏西域禁运的金线,到时候你墨家吃不了兜着走!”
墨泯看着他,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金公子不妨试试。上个月,你让亲信给府尹送了一箱黄金,说是‘中秋贺礼’,那箱黄金的成色、重量,还有你亲信送黄金时的时间、地点,我这儿都有账册记录。你要是想让府尹查我,我不介意先把这账册交给按察使大人,让他查查府尹大人的‘中秋贺礼’是怎么回事。”
金启安的脸色瞬间骤变,他没想到墨泯连这种事都知道。那箱黄金是他用来贿赂府尹的,为的就是让府尹在商事上多关照金记,若是被按察使知道了,别说府尹保不住他,他自己都得吃牢饭。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威胁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墨泯一眼,转身匆匆离开,脚步踉跄得像是丢了魂。
墨泯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彦子玉从后面跟上来,凑到墨泯身边,低声问道:“少爷,要不要派人盯着金启安?我怕他回去后还会搞小动作。”
“不用。”墨泯摇头,“他现在自顾不暇,不敢再动歪心思。你去安排一下,陈万堂早上抵押给当铺的三亩田产,以墨家的名义赎回来,送还给陈家。另外,你再派人去霹雳堂,催他们尽快把那批‘玄铁锁’交货,码头货仓的守卫需要加强,不能再出今天这种事。”
“是!”彦子玉应下,转身就要离开,又被墨泯叫住了。墨泯想了想,补充道:“还有,金记的‘霞影缎’,你让账房盯着点。他们的金线来路不明,说不定还有其他问题,别让他们把有问题的绸缎卖给其他商户,坏了墨家的名声。”
彦子玉点点头:“我知道了,少爷。”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墨泯刚要转身往相国府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白诗言提着一个食盒,正快步向他跑来。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簇淡雅的桂花,跑动时,裙摆随风飘动,像极了翩跹的蝴蝶。
“墨泯!”白诗言跑到墨泯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商会顺利吗?我在府里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就给你带了桂花糕过来,还热着呢。”
墨泯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先前的冷意荡然无存。她接过食盒,指尖不经意间触到白诗言微凉的手,连忙将她的手裹在掌心,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却更多的是关切:“这么着急作甚?外面风大,仔细冻着。你身子弱,要是生病了,我可没法跟伯父伯母交代。”
“我担心你嘛。”白诗言吐了吐舌头,笑着打开食盒,里面的桂花糕泛着金黄的色泽,还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快尝尝,我特意让厨房多放了桂花,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墨泯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口感在嘴里散开,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瞬间驱散了她一天的疲惫。她牵着白诗言的手,慢慢往集市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温馨而美好。
白诗言叽叽喳喳地说着府里的趣事,一会儿说府里的雪球抓了老鼠,一会儿说厨房新做的点心很好吃,一会儿又说她新学了一首曲子,等墨泯有空了唱给她听。墨泯静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两句,眼底满是温柔。
可没人注意到,墨泯眼底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冷意。她知道,金启安和陈万堂绝不会善罢甘休。金启安被他抓住了贿赂府尹的把柄,肯定会想办法报复;陈万堂虽然被免了部分货款,还拿回了田产,但他在商会丢尽了脸面,心里定然怨恨。而且,霹雳堂那边的“玄铁锁”迟迟没交货,说不定也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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