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李明果然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竹简,动作轻柔得如同拾起一片片落花。他仔细地整理着竹简,似乎在思考柳儿的话。
“柳儿师妹,你愤怒的不是我的观点,而是你发现自己无法完全驳倒它。”李明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却如同一把利剑,刺破了柳儿心中的那层迷雾。
悬在空中的竹简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突然开始飞速旋转起来。它们相互碰撞、交织,最终竟然组成了一幅如同星河般绚烂的图案。
当年的柳儿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而现在的李明则轻声解释道:“看,这就是关系的镜子。当我们相互凝视时,就像在照镜子一样,我们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在你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动摇,而你在我的回应里照见了自己的恐惧。”
就在这时,整个藏经阁的竹简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无风自动。它们迅速展开,化作无数个时空的片段,展示着柳儿和李明曾经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柳儿看到了自己在战火中护住典籍时的决绝,那是她为了保护知识和文化所展现出的勇气和决心;她也看到了李明放弃晋升机会时的微笑,那是他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而做出的选择。
这些片段中不仅仅只有美好的回忆。还有他们为救学子共同施展禁术后的相互指责,那是他们在面对巨大压力时产生的矛盾和冲突。
“每个选择都在揭露更深的自我。”柳儿的指尖轻轻掠过一卷记载着往事的玉简,感慨地说道,“当我谴责你滥用禁术时,真正恐惧的其实是我自己内心同样的冲动。”
就在她话音未落之际,竹简突然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将柳儿和李明一同拉入了禁术施展的现场。
在那里,年轻版的他们正站在一片瓢泼大雨中,脚下的法阵闪烁着鲜血般的红光。
“快停下!”李明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格外凄厉,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术法会反噬的……”
他的呼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当年的他们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完全无法停止手中的动作。
在那一瞬间,他们同时回过头来,两张原本稚嫩的脸庞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苍白如纸。柳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她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们必须让他们完成这个错误。”
禁术形成的风暴越来越猛烈,年轻的李明在其中嘶喊着,“就算逆天改命,我也要救他们!”他的声音在风雨中回荡,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然后呢?”现在的柳儿轻声问道,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仿佛能够穿透那倾盆的暴雨,直直地钻进李明的心里,“用更多的生命去填补你的执念吗?你看清楚,子恒,你真正想要救的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法阵上的红光突然熄灭了,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地掐断了一般。年轻的李明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泥泞之中,任由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将他脸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地冲散。
“我害怕……”他喃喃自语道,“我害怕自己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任何人……”
就在他承认自己的脆弱的那一瞬间,某种超越时间的存在悄然降临。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倾泻着,但是每一滴雨水中都映出了星辰的光辉,仿佛整个宇宙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温柔,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孤独的灵魂。
「永恒不在逃避中显现。」李明轻声说道,仿佛这句话蕴含着无尽的深意。他缓缓地伸出手,扶起了那个曾经的自己,那个在岁月长河中迷失的身影。
「而在彻底经历自我的完整活动中。」李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坚定。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曾经的自己身上,仿佛透过时光的迷雾,看到了那个年轻而迷茫的灵魂。
场景突然转换,他们回到了宁静的藏经阁。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所有的竹简都整齐地归位,唯有一卷悬浮在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这卷竹简似乎承载着他们刚才的对话,等待着被人发现。
柳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她的目光被那卷悬浮的竹简吸引。她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卷竹简。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竹简的瞬间,那卷竹简突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了她的指尖。
柳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明悟所取代。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认识自己不是修正错误。」她的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般流转,「而是让所有的活动都成为揭露真相的媒介。就像禁术失败的那一夜……」
李明微微一笑,接口道:「……我们才真正开始理解力量的本质。」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释然,仿佛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找到了那个一直被隐藏的答案。
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然后同时转向了窗边。在那里,年轻版的他们正并肩而坐,月光如水般洒在他们相互交叠的衣袂上,形成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那个瞬间,没有言语,没有算计,只有两颗心在寂静中产生了共鸣。三百年的光阴在这一刻仿佛重叠在了一起,他们同时听到了那个跨越时空的和解的声音。
「头脑总是在累积、谴责、批判。」现在的柳儿微笑,「但单纯的心能看见——实相就在每个当下的完整经历中。」
藏经阁开始透明,化作星光照耀的虚无。李明握住柳儿的手:「就像现在,我们不需要理解永恒为何物...」
「...因为它已然降临。」柳儿轻声接完。
在星辰般的竹简环绕中,他们看见所有版本的自我同时转身微笑——从年少莽撞到如今清明,每个瞬间都是永恒的不同面向。
最终连星光也淡去,唯剩纯粹的觉知如明月悬空。没有批判,没有衡量,只有活着本身在不断揭露自我的奥秘。
李明猛地睁开眼,晨光透过纱窗洒在青砖地上,几只麻雀在院中梧桐树上啾鸣。身侧的床榻空着,余温尚存,枕上落着几缕青丝。
他披衣起身,看见柳儿独坐在廊下煮茶。陶壶冒着袅袅白气,她执扇的手腕在晨曦中凝如白玉,却比梦中多了几分真实的脆弱感。
「我梦到了稷下学院。」李明轻声说,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肩头。
柳儿回眸一笑,眼角细纹如水中涟漪:「我也梦到了。你还在为当年我掀翻竹简的事笑话我。」
茶汤注入青瓷盏,泛起金褐色的光晕。两人同时伸手去端,指尖相触时都微微一怔——三百年的光阴就藏在这交错的光影里。
「藏经阁的灰尘气味那么真实。」李明吹散茶烟,「还有你生气时抿紧的嘴唇。」
「但梦里的梧桐叶永远不会枯黄。」柳儿望向院中真实的老树,几片黄叶正随风飘落,「现实的叶子会落,会腐烂,会成为新泥。」
一只茶盏忽然从柳儿指间滑落,在青石砖上碎裂成不规则的瓷片。她怔怔看着那些碎片,轻声道:「看,这就是当下。瓷片不会因为我们的追忆而复原,茶水渗入砖缝的痕迹也无法抹去。」
李明蹲下身,拾起一片锋利的碎瓷:「就像梦中那个承认恐惧的我,一旦醒来,依然要面对真实的脆弱。」
晨光越来越亮,将瓷片照得透明。他们忽然同时沉默,听见风穿过回廊的声音,听见远处集市传来的叫卖,听见彼此呼吸里细微的颤抖。
「梦里的永恒...」柳儿刚开口便停住。一片真实的梧桐叶飘进廊下,正落在碎瓷之间。
李明忽然笑了:「或许永恒不在梦中,而在捡起这些碎瓷的此刻。」
他仔细收起所有碎片,柳儿递来绢帕。两人手指交错时,晨钟正好敲响,惊起满树麻雀。
茶香依旧氤氲,朝阳已爬上东墙。梦中的星辰淡去,唯留廊下光影分明,照见瓷片上流转的虹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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