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和殿。
弘历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周明远手持奏折,缓步出列,将昨日定下的工程师职称、工人技能等级评定准则及对应待遇念出,殿内瞬间陷入死寂,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
吏部尚书陈大受率先出列,语气满是难以置信。
“皇上!万万不可啊!自夏商周立国,‘士农工商’的纲常秩序已传承千年,匠人素来隶于‘商’之末流,乃是天定的名分!
如今竟要为这些匠人特设‘工程师’之名号,更许其见官免跪的特权——此等举措,是要彻底打乱千年传承的礼法纲常,恐生天下乱象啊!”
陈大受话音刚落,郑亲王福存迈着沉稳却急促的步子出列,花白胡须随呼吸微微颤动。
“皇上,陈大人所言句句在理!臣自幼便知‘士农工商’乃圣人定序,匠人隶‘商’,本是历代祖制。
昔年圣祖爷修畅春园,召天下巧匠,也只赐‘御用匠人’名号,从未许其与官员平起平坐。
今日之事,这是要让匠人越阶,置寒窗十年的举子、沙场搏杀的武将于何地?
宗室子弟若见匠人得此殊荣,恐生‘读书无用’之念,祖制根基怕是要动摇啊!”
监察御史赵启铭随即出列,双手高举奏折。
“皇上明鉴!历朝历代皆重‘士’之教化,轻‘工’之技艺。
先年雍正爷设军机处,选的是饱学之士,修永定河,用的是州县官员督工,匠人只听调度。
如今若让匠人掌‘职称评定’,甚至见王公大臣免跪,一旦匠人恃权与官争利,地方治理如何推行?
若民间子弟皆弃科举从匠,文庙香火渐冷,圣贤之道无人传承,我大清‘以儒治国’的根本,岂非要丢了?”
御史吴遵义跪倒在地,额头叩击地面,发出“砰砰”闷响。
“皇上三思!臣任监察御史二十余年,巡察江南时见匠人多聚居市井,虽有手艺,却少知礼仪。
去年苏州数百织匠因工钱闹事,还是知府出面弹压。
如今若给匠人‘见官免跪’之权,他们恐生轻慢之心,日后州县官难管匠人,匠人再串联闹事,江南桑蚕、江西瓷器这些赋税重地,怕是要出乱子!
臣愿以乌纱担保,此令推行,必致‘士不服、官难管、民不安’,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话音刚落,殿内又有七八位官员陆续出列,或躬身劝谏,或跪地叩首。
有的提及“汉高祖重农抑商,方有四百年基业”,有的援引“康熙爷拒匠人封官,以保礼法不乱”,劝谏声此起彼伏。
弘历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或激昂、或焦虑的群臣,面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满殿劝谏早在他预料之中。
弘历指尖轻叩龙椅扶手,心中早有定数。
千百年来“士农工商”的排序深植国人骨髓,即便后世亦难撼动,根子便在“权”与“利”的天差地别里。
世人为何挤破头要入仕途?只因“士”掌着权柄,入了仕,便有律法撑腰、体制护佑,上可掌政令、定规矩,下可避苛捐、保家族,哪怕身无长物,也能凭官身换来尊荣与安稳。
可工商之辈呢?纵有家资巨万,能造惊世奇巧,终究是“权”下之民。
官员一纸政令,可征重税让你倾家,可定“禁业”让你断营生,甚至莫须有罪名便能抄家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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