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与手艺护不住身家,反倒可能因“富”招祸,这般“富而不贵、强而无依”的处境,谁又愿真心投身?
朝堂众人不愿为匠人提位无非是“权”与“役”字作祟,既怕匠人得了名分分走尊荣,更怕没了可随意驱使的“贱籍”劳力,断了自身安逸与特权的根基。
弘历看着殿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沉声道。
“诸位所言甚是,此事关乎祖制礼法,的确还需从长计议。”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起了细微的骚动。
几位跪地劝谏的官员更是面露惊喜,谁都没料到,向来在国事上强势的皇上,这次竟会如此快地松口。
唯有周明远脸色愈发难看,却只能躬身立在原地,不敢多言。
就在众人暗自庆幸劝谏起效时,弘历话锋忽转,继续道。
“虽在全国范围推行此事暂缓,但朕昨日已亲口将这套新制告知中华科学院众人,若失信于院中匠人,日后谁还愿为大清钻研奇巧、造坚船利炮?”
弘历目光扫过群臣微变的脸色,语气添了几分不容置喙。
“所以,这套工程师职称、技能等级评定新制,便仅限于中华科学院内推行。
院内匠人凭技艺得职称,见入院官员免跪,俸禄按等级拨付,既不扰天下礼法,也能避免寒了真正肯为大清办实事的匠人之心。”
这话让陈大受刚要出口的劝阻又咽了回去,他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由头。
皇上既说了“仅限于中华科学院内”,未动天下祖制,又以“不失信”为由,堵了“违逆圣心”的话柄。
郑亲王福存眉头微蹙,却也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皇上看似妥协,实则是在“祖制”与“实务”间寻了个巧妙的平衡,既安抚了朝堂旧臣,也护住了那批能造器物的匠人。
周明远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悄悄抬眼看向龙椅上的皇上,眼中多了几分敬佩。
内阁首辅张廷玉缓缓出列,花白长须垂落胸前,躬身拱手道。
“皇上圣明!此举既守祖制之纲,又护实干之匠,既安朝堂之心,又鼓匠人之力,实乃兼顾眼下与长远的万全之策!”
话音落下,殿内群臣纷纷反应过来,先前劝谏的官员亦俯身叩首,齐声高呼。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望着阶下齐呼的群臣,指尖停在龙椅扶手上,目光掠过周明远舒展的眉峰,又落回陈大受等人虽俯身却仍带几分犹疑的背影,心中自有丘壑。
弘历清楚,仅凭一纸政令难撼千年积习,今日退让半步,恰是为来日铺就坦途。
中华科学院这方寸之地,便是他埋下的引子,院内匠人凭技艺得尊荣,消息自会随驿马传往江南织坊、江西瓷窑,传至那些藏着奇思妙想却困于“末流”名分的能工巧匠耳中。
况且,弘历并未限定新制仅在京城郊外的中华科学院试运行,也未提及日后不再扩建,这一看似无意的“疏漏”,实则为日后留足了转圜余地,更是为在各地广设分院埋下了伏笔。
待民间见匠人亦可免跪、得厚禄,见寒门子弟凭手艺能入中华科学院,自会有人放下“唯有科举通天”的执念。
那时,无需政令强推,“重工”之风便会如春雨般浸润天下。
弘历缓缓抬手,示意群臣起身,语气平淡却藏着笃定。
“既如此,便由工部协同户部拟定细则,莫要辜负了这‘万全之策’。”
“臣等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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