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仅剩童子与杨云天二人相对而坐,童子高踞主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案几——只见杨云天面前茶盏氤氲着袅袅热气,而自己这边却是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方才亲自将封之微遣退,此刻竟连个奉茶之人都没了着落,不由暗自苦笑。
杨云天见状,指尖轻抬,那壶尚有余温的灵茶便凌空飘向童子座前。
“且慢!”童子突然挥袖,一股柔劲将茶壶轻轻推回,佯怒道,“你这壶茶都泡了三四巡了,茶汤都快淡出鸟来,也好意思拿来糊弄老夫?”
他眯起眼睛,露出几分狡黠,“快将你私藏的那些好茶取来。上回赠的那些,早被老夫喝得精光,连茶渣都没剩下半粒。”
今日前来本就有求于人,杨云天自然备了厚礼。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个青玉小罐,揭开时异香扑鼻——这正是当年从青翁处得来的异界灵茶,如今所剩不多。
但想到童子不仅与自己并肩对抗过天道使者,更在古魔一役中舍命相护,这份过命的交情,岂是区区灵茶可比?
“全在这儿了。”杨云天将茶罐轻轻推过,摇头叹道,“这是晚辈从一处上古遗迹中侥幸所得,原主人可是位了不得的前辈。说来惭愧,当时情况特殊,算是半借半顺来的。”
他指尖摩挲着罐身花纹,语气带着几分怀念,“这等灵物本就可遇不可求,对您疗伤补元大有裨益,给我这等修为饮用反倒暴殄天物。”
童子接过茶罐时,枯瘦的手指竟微微发颤。他小心翼翼地捻起几片茶叶置于掌心,只见那茶叶形如龙鳞,叶脉间隐约有灵光流转。当滚水冲入茶盏的刹那,竟有清越龙鸣之声回荡室中。
“好小子!总算没白疼你!”
童子如获至宝般将茶罐贴身收好,却只取三片茶叶冲泡。
他闭目深嗅茶香,满脸陶醉之色,半晌才睁眼道,“说吧,今日专程来访所为何事?若是讨要斩杀古魔的酬劳,你该去听雨楼寻玉儿那丫头才是。”
杨云天凝视着茶汤中沉浮的茶叶,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前辈可知迷途之人最苦何事?是明知归家之路就在某处,却遍寻不得其门。”
他抬头时,眼中似有星河流转,“这古魔既能跨界而来,想必此界定有连通外域的阵法。除却听雨楼先前告知的两处古阵外,不知是否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传送秘阵?”
他说着取出那柄看似朴素的穴蛟匕,匕身映着茶汤泛起奇异波纹。
“此物之奇,连您这般见多识广的前辈都为之惊叹。可晚辈得此物时不过炼气初期,这些年来虽屡次仗它脱险,但对手皆是寻常修士。”
指尖轻抚过匕刃,一道微不可察的龙形虚影一闪而逝,“如今它竟能斩破古魔不灭之躯,此中玄机……恕晚辈愚钝,实在参不透其中奥妙。”
童子接过这柄古朴的穴蛟匕,却并未如往常般掐指演算,而是缓缓阖上双目,将匕首平置于掌心,以神识细细感应其中玄机。他那吹弹可破的面容渐渐浮现出凝重之色,仿佛在透过匕首触摸某个遥远时空的奥秘。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连茶香都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这般入定般的感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时间,直到童子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才长舒一口气,将匕首轻轻放回案几。
当他重新睁开双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闪烁着杨云天从未见过的精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童子并未解答任何疑问,反而抛出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可通晓卜筮之道?”
杨云天闻言一怔,心中暗自嘀咕这老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早年混迹凡尘时,确实在街头支过卦摊,靠着半吊子的相术糊口度日。
要说真正钻研易理玄机,却始终未曾深入——倒不是他不愿研习,而是发现此道对自己竟全无效用。
幼时在村塾启蒙,后来在慕容笼的书房,那些《周易》《梅花易数》之类的典籍他都翻烂了书脊。
闲来无事时,甚至能将六十四卦的卦辞爻辞倒背如流。
可奇怪的是,但凡他为自己起卦,不是卦象紊乱难解,就是明明凶兆却逢凶化吉,久而久之便只当是消遣的玩意儿。
“咳咳......”
杨云天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略知皮毛,早年倒是靠这个糊弄过些凡夫俗子。”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在这以卦术立派的天衍道宗说这等话,简直如同在佛门圣地谈论荤腥。
果然,童子眼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心中早已将这口无遮拦的小子骂了千百遍。
若让宗内那些将卜筮视为神圣的弟子听见,怕不是要引发众怒。
他强压着火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你究竟会哪些?六爻纳甲?四柱八字?奇门遁甲?紫微斗数?还是......”一连抛出十余种推演法门,听得杨云天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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