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手机,往前一递:“给!”
林思成叹了口气,接了过来。
一听林思成要去公安局,王齐志跟电打的一样,不到半个时,就到医院门口。
除了他,还有单望舒,是来接叶安宁的。
但临上车时,她先看了王齐志一眼,又看着林思成:“林思成,这是你老师,你看着办……”
林思成忙笑了笑:“师娘,你放心!”
两人上了车,看着远去的尾灯,王齐志拍了拍林思成的肩膀:“老师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林思成哭笑不得:“老师,我就是去公安局看看,只是问两句话!”
王齐志斜着眼睛,“就去今天这一次,除了公安局,再哪都不去?”
林思成没吱声:哪有这么容易?
王齐志“呵”的一声:“林思成,你师娘、叶安宁,都比你自己了解你……”
林思成无言以对……
……
桌子宽大而沉重,不锈钢的桌面坑坑洼洼,泛着一团一团的牛毛纹。
审讯室宽而亮,墙角布满了摄像头。
马山隔着栅栏打量,眼神中满是警惕。
今天,比昨天少了两个人?
没有主审和副审,就只有言文镜和书记员。
“言队长,别费力气了,该交待的我全交待了。你们就是来再大的领导,再牛逼的专家,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马山探着上半身,手腕带动桌铐,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们非要不信,那我就只能胡编!”
混迹江湖几十年,案子犯过,局子进过,老虎凳坐过,电棍更挨过。
审了这一周,马山无比肯定,警察的速度之所以那么快,动作之所以那么大,并非出了人命。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
“没关系,马山,你尽管编!”言文镜冷冷的看着他,“办不了你,老子就只能陪你,你到哪,我到哪,咱们以后慢慢来!”
马山愣了一下,“呵”的一声。
怎么可能?
三十出头的副支队长,不是光有能力就够的。没点来历,没点背景,再熬十年也轮不到他。
这样的人,不至于一次案子没办好就摘了衔,沦到当狱警的程度。
再了,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当年为了抢坑,被人拿着探钎一点一点的扎进肚子,扎破肠子,老子都没哼过一声。
就警察这点手段,跟儿科似的,就这条烂命,老子随你怎么折腾。
反正该享受够的早都享受够了,只要老子一天不死,外面那帮龟孙就得把老子的婆娘和儿女当爷爷奶奶一样伺候着……
马山懒洋洋的往后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言文境没功夫和他磨牙,心里不停琢磨:林思成为什么要见马山?
挟恨报复,折磨马山一顿,还是耀武扬威,笑话水狗?
感觉不太像:林思成不是这样的性格,更不是这样的风格。
但打完电话都三个多时了,怎么还不到?
正暗暗奇怪,“当当”的两声,有人从外面敲了敲门。
言文镜起身走了出去。
门口好几位:林思成,王齐志,支队长,还有总队人事处的处长。
言文镜挨个打招呼,林思成反倒吓了一跳。
眼窝深陷,头发枯槁,下巴上满是胡茬,眼中尽是血丝。
这是几天没睡?
“林老师,王教授!”言文境苦笑了一下,“能力有限,让你们看笑话了!”
看笑话不至于,但王齐志对言文境的意见确实很大:他但凡重视点,林思成都不至于挨那几刀。
林思成倒还好,之前怎么样,现在依旧怎么样:“言队长,你言重!”
别言文镜了,就连王齐志都看不出,他有没有怪言文镜,心中是不是有怨气。
随后,支队长解释了一下,人事处的处长又递过来一份文件。
下意识的翻开,言文镜恍然大悟:怪不得会这么久,原来是去补手续了?
总队顾问,特聘专家。
嫌犯没那么好见,如今越来越规范,监督条例越来越健全,破一次例,要经过好多个环节。但凡出点事,影响的也是好多人。
所以,最好有合理的身份,正规的手续。
现在就刚刚好:林思成本就是高技术人才,更是西京市局的顾问,甚至于参与过的案例进了部里的培训教材。
总队再顾问一下,理所应当,顺理成章。
暗暗转念,言文镜飞快的签上了名字。
王齐志也是顾问,不过是顺带。他没兴趣和犯罪份子斗心眼,倒是挺喜欢看林思成和罪犯斗心眼。所以没进去,而是到了隔。
言文镜摁开电动开关,“咯吱”一声,厚重的铁门缓缓滑开。
马山振作精神,仔细的打量。
同时心里琢磨着:今天来的估计又是什么狗屁的审讯专家,或是心理专家?
专家好,来了只会闲扯寄吧蛋,能舒服一天是一天……
正暗暗转念,他突的一怔愣:这次,怎么来了个孩?
不对,这是挨了刀那子……
但这是公安局,重案审讯室,他为什么能进来?
马山呆住了一样,无数念头涌进脑海。
他之前一直以为,警察之所以这么重视,可能是因为酒鬼的那把假枪。
也可能是那帮混子脑子一热,伤了那个年轻的女警察。也更有可能,伤了那个他爸在能源局,他大爷在文化部的年轻人。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猜忖,警察会怎么炮制他,凭这些罪,他能判几年。
但看到林思成他才知道,之前全猜错了:有眼不识泰山,这次踢到了铁板。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厚……
马山心里一紧,两只拳头攥在了一起:但你他妈的一个二代,逛什么烂怂潘家园?
关键的是,这子来干什么?
上酷刑,折磨自己一顿?
但看监控,好像没关?
惊疑间,林思成坐了下来,中间是言文镜,另一边是书记员。
他抬起头,先是笑了笑,又双手抱拳,往前一拱:“马掮作,重新介绍一下,我姓林!”
看着林思成绕眼花缭乱,又极有章法的手指,马山的瞳孔突地一缩:
去他妈的二代,哪个二代会元良印,还比划的这么利索?
这他妈的是个掌眼,而且不是一般的掌眼:会打这个印的,哪个不是坐镇一方,号令群盗的大贼头子?
但不对,哪个贼头子敢光明正大的进公安局,更能大摇大摆的进审讯室?
要是假冒,不是没可能。但问题是,看这子手上的锈,百分百是个内行……
马山愣了好久:“招子(眼睛)不亮,海子挂响(心不明,昏了头),不知元良是大顶(头领),敢问山甲何方?”
“无有(不敢当),山上搬柴山下烧火(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彩子远一些(手艺极高),做些针尖活。”
言文镜愣住了一样:林思成怎么会这些?
他干了近十年的文物侦察,天天和这些人打交道,但就刚才这几句,他还没听懂一半……
马山更愣,眼睛猛的一眯:你他妈几岁,做针尖活?
什么是针尖活?
就拿盗墓的来:最下等的下苦,打洞背土。好一点的勾脚爬杆子,下坑起货。
再好一点的司夜(放风)、出码对盘子(出货)。再往上,就是组织、运输的头目。再再往上,就是掌眼、支锅。
直白一点:全是脑袋别裤腰带上,要钱不要命的下三滥。
混得再好一些,就脱离了盗墓的范畴:看风水,选阴穴,看阳宅。
所谓阴阳先生,风水先生全是这一类,但实话,依旧上不得台面。
而最顶尖的干什么?
观星,堪山,舆水,起城,定陵。
次一点的钦天监,好一点太史令,再好一点,那他妈是国师。
但那是古代……
马山瞪着眼睛,咬着牙根:你也不看看,你嘴上的毛才几根?
“我不信!”
林思成没准备让他信,拿出了那枚铜钱:“马掮作,聊两句!”
乾隆通宝,XJ红钱,王鹞子截走的那一批?
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女警察在过道里捡到的那枚。马山也是进来之后反复复盘,才明白这是王鹞子设的套。
一石二鸟,金蝉脱壳……
马山的脸色阴晴不定:“你想聊什么?”
林思成直接了当:“聊聊这枚铜钱:铜色呈枣红,“乾”字斜撇如刀,“隆”字“阝”部曲笔如弓,“攵”部三撇长短有序……”
“砂眼少,厚度匀,XJ红铜占了九成五,铅与砷不足半成。但这是技术问题,如果可以,兆惠恨不得铸成十成十的铜……
所以,这不是普通的XJ红钱,而是兆惠攻破伊犁,平定准噶尔后,熔毁准噶尔铜炮后铸的叶尔羌贡钱。之后,随战报一起送到宫中……”
“没有流通过,没有赏赐过,更没有出过宫。关键的是,还这么新?”
林思成弹了一下,“铮”的一声,铜钱在桌上转起了圈。
“刚从清西陵挖的吧?”
“嗡”的一下,马山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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