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悬浮穿梭舱划破月球区淡紫色大气层时，舷窗内侧凝结出细密的银蓝色冷凝水——那是舱体突破音障时，内外温差骤变留下的痕迹。林月瞳指尖轻轻划过窗面，水珠瞬间在她的指腹下聚合成微小的水球，又被舱内的温控系统蒸发成无色的分子。她的目光越过水痕，落在下方掠过的“环形山建筑群”上：那些嵌在月球环形山凹陷处的银色穹顶，外层覆盖着XR-9型防辐射薄膜，在遥远恒星的光芒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这是2025年林氏集团的新总部，是父亲林福贵花了三年时间，从一片荒芜的环形山地基上建起的商业帝国核心，可此刻在她眼里，那层层叠叠的金属穹顶，却像裹在家族身上的硬壳，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寒气。
“张启山那边还是没松口？”林月瞳的全息手环突然亮起，淡蓝色的光影在她面前投射出林福贵的影像。画面里，父亲站在叶云天实验室的操作台旁，身后的全息屏上还停留在“云月号”能源核心的设计图上，而他手边摊开的冷凝金属采购合同，签名处的空白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林福贵的眼底有明显的红血丝，胡茬也比昨天明显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合同边缘——那是他焦虑时的习惯，林月瞳从小看到大。
“他说‘时空技术未经监管局备案，属于灰色领域’，要是咱们强行从其他渠道获取冷凝金属，他就立刻上报星球科技安全局。”林福贵的声音透过手环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到时候别说金属拿不到，‘云月号’的实验室都可能被贴上封条，连叶云天的设备都要被查封。我跟他磨了三天，昨天特意提了1998年东风矿场的事，他却装糊涂，说什么‘公事公办，过去的人情不作数’。”
林月瞳的眉头拧成一个结。她太清楚张启山了——这个火球区科技监管局的局长，是林氏集团打了二十年交道的老对手。二十年前，林福贵竞标月球区食品加工厂经营权时，张启山暗中伪造了一份“食品添加剂超标”的报告，差点让林氏错失投标资格；十年前，林氏想进军火球区矿场行业，又被张启山以“矿山生态评估不达标”为由驳回申请，转头就把矿场经营权批给了自己的远房亲戚。这次他拿“时空技术”当借口，分明是想借着监管局的权力，报当年林氏抢下月球区商业核心的仇。
“爸，你别跟他耗了，我去见他。”林月瞳的语气很坚定，指尖在手环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份加密文件。
“你去？”林福贵愣了一下，影像里的他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担心，“张启山那个人油盐不进，说话又阴又狠，你刚毕业没几年，跟他谈判太吃亏。再说，他跟我不对付，说不定会故意刁难你。”
“正因为我年轻，他才不会防备。”林月瞳点开加密文件，一张泛黄的扫描件出现在全息屏上——那是1998年8月15日的照片，画面里的东风矿场正下着暴雨，林福贵穿着深蓝色的雨衣，裤腿沾满了泥浆，正弯腰把一个受伤的男人从坍塌的矿井入口拉出来。那个男人的左臂被石块砸伤，鲜血染红了半边袖子，脸上满是泥泞，却能看清眼底的惊魂未定——正是年轻时的张启山。“而且，他欠咱们家的人情，不是一句‘公事公办’就能抹掉的。1998年矿难后，要是没有你帮他疏通关系，他这个矿场安全负责人早就被开除了，哪能有今天的局长位置？”
穿梭舱的广播突然响起：“已抵达林氏集团总部停机坪，外部温度-12℃，建议佩戴防寒风镜。”林月瞳收起手环，拿起座位旁的银色外套——那是林氏集团的定制款，内衬有加热芯片，穿上瞬间就能感受到暖意。走出舱门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就看到一个通体白色的智能引导机器人迎了上来。机器人的头部是圆形的全息屏，上面滚动着蓝色的文字：“林月瞳小姐，顶层会议室已准备完毕，张启山局长的穿梭舱将于30分钟后抵达。是否需要现在前往会议室？”
“不用，先带我去私人生活区。”林月瞳说。
私人生活区在总部西侧的18层，是林福贵特意为她留的房间。电梯上升时，林月瞳看着门旁的楼层显示屏——每一层的数字旁都有对应的功能标识，1-5层是生产车间，6-10层是办公区，11-15层是研发中心，16-20层是生活区。她想起1998年的时候，林氏还只是月球区一个小食品厂，办公地点就在一间租来的旧仓库里，那时候父亲经常带着她在仓库里加班，晚上就睡在临时搭的折叠床上。短短二十七年，林氏从旧仓库变成了环形山建筑群，可有些东西，好像从来没变过。
推开门的瞬间，房间里的环境模拟系统自动启动。原本银灰色的墙面渐渐褪去，变成了大学时物理系教学楼外的梧桐林景象——阳光透过虚拟的梧桐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梧桐花香（那是系统根据她的记忆，释放的分子模拟气味）。书桌中央的相框被光影笼罩，林月瞳走过去，轻轻拿起相框。那是2022年的毕业合照，她和叶云天站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手里举着一块木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时空穿越理论研究小组”。照片里的她扎着高马尾，嘴角笑得咧开，叶云天站在她旁边，戴着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的《时空物理学导论》，镜片反射着阳光。相框的边缘有些磨损，那是她这三年来经常翻看留下的痕迹，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小字，是叶云天当时写的：“月瞳，咱们以后要做能改变世界的技术——2022.6.20”。
指尖拂过照片里叶云天的脸，林月瞳的思绪突然回到了大学实验室的那个深夜。那时候他们刚确定“时空穿越”的研究方向，实验室里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亮着，桌上摆着吃剩的速食盒和喝了一半的咖啡。叶云天拿着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激动地凑到她面前，手不停地敲着草稿纸：“月瞳，你看这个！只要突破‘冷凝金属的能量转化率’这个瓶颈，我们就能实现短距离的时空穿梭，到时候就能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年代！”她当时笑着抢过草稿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个小太阳：“我才不想去别的年代，我只想把现在的技术，用在帮更多人身上——比如帮1998年的农民解决收割难题，帮那时候的小工厂改进生产设备。”
可现在，他们的技术要用来“送父亲们回去”——送1998年的叶启回到他的稻场，送1998年的林福贵回到他的食品厂。这个目标，比当年的“时空理论”更具体，也更沉重。林月瞳想起三天前，她在联合科技基地的智能农场里，跟着叶启学插秧的场景。智能农场的稻田是按照1998年猴头省的土壤湿度、光照强度模拟的，泥土裹在她的指缝里，带着湿润的凉意。叶启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秧苗，手上的老茧蹭得她胳膊有些痒。“丫头，你知道1998年我们种稻子有多难吗？”叶启的声音带着对当年的回忆，“那时候刚引进小型收割机，可机器经常坏，一坏就只能靠手割，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还回不了家。要是那时候有你们现在的技术，稻子就能多收两成，也不用那么累了。”
“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林月瞳轻声说，把相框放回书桌。她走到衣柜前，按下侧面的隐藏按钮，一块面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木盒——那是林福贵送给她的成年礼物，里面装着1998年那张老照片的原件。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照片的材质是老式的相纸，边缘有明显的折痕，是林福贵当年一直放在钱包里的。照片背后，林福贵的字迹有些褪色：“1998.8.15东风矿场，救启山”。林月瞳把照片放进手提袋里，指尖轻轻碰了碰相纸，仿佛能感受到当年暴雨的凉意。
当林月瞳走进顶层会议室时，全息幕墙正播放着火球区极地矿场的实时画面。画面里，XR-79型机械臂正在零下50℃的环境里作业，它的关节处闪烁着蓝色的能量光带，每一次抓取都精准地将银白色的冷凝金属块放进特制的保温罐里。保温罐上印着火球区矿场专属的红色三角标识，侧面的电子屏上实时显示着内部温度：-50℃。矿场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层，冰层上有细微的裂纹，是低温收缩造成的。
张启山已经坐在会议桌的另一端了。他穿着深蓝色的监管局制服，胸前别着银色的盾牌徽章，边缘有些磨损。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老式的机械表戒指——那是1998年矿难后，林福贵送给他的，据说能在低温环境下显示时间，张启山戴了二十七年，却从来没在林福贵面前承认过这是他送的。看到林月瞳进来，张启山只是抬了抬眼皮，手指在面前的全息屏上滑动，语气强硬得像矿场的冰层：“林小姐，我知道你是来替你父亲谈判的，但我还是那句话——时空穿梭技术未经备案，属于灰色领域。你们要是强行使用冷凝金属改造‘云月号’，一旦出现事故，改变了过去的时间线，整个M27星球的秩序都可能被打乱，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你父亲担得起吗？”
林月瞳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走到会议桌前，将1998年的老照片轻轻放在张启山面前：“张局长，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1998年8月15日，东风矿场发生坍塌事故，您当时是矿场的安全负责人，被困在井下三个小时。是我父亲带着救援队进去，顶着余震的风险，把您从石块堆里拉了出来。那时候您的左臂被砸伤，流了很多血，还是我父亲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给您裹上的。”
张启山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手指突然顿了顿。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强硬：“我没忘，但那是私事。现在我们谈的是公事，不能因为私人恩情就违反监管条例。”
“公事也离不开人情。”林月瞳点开手环，调出一份加密的故障报告，投射在全息屏上，“张局长，您矿场的低温提炼设备已经坏了半个月了吧？核心部件‘冷凝泵’的密封圈老化，导致冷却液泄漏，维修队找不到匹配的型号，因为那是1998年进口的旧型号。您一直瞒着上面，要是再拖下去，这个月的生产指标肯定不达标，到时候监管局的考核，您这个局长恐怕也不好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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