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穆利亚的旧日幻影最终在深海中归于沉寂,那段关于王权、意志与命运的宏大悲剧,也随着卡西奥多的消散而落下了帷幕。荧和派蒙站在佩特莉可镇的海滩上,感受着海风中不再夹杂着悲鸣的咸味,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雷内当初想要将所有枫丹人的意志汇集于自身的疯狂举动,如今看来,不过是对雷穆利亚失败道路的一次拙劣模仿。好在雷穆利亚的王最终选择了用自己的毁灭来填补遗憾,而雷内则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需要被后人解决的麻烦。
又过了些日子,三人在枫丹境内四处游荡,处理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委托。那场轰动一时的千灵映影节早已结束,芙宁娜导演的大名和“铳枪影业”的传奇故事,成了枫丹人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荧和派蒙陪着左钰,看着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了几个棘手的委托,比如让一群到处搞破坏的丘丘人突然开始热衷于用石头堆砌精美的城堡,或者让一个偷窃成性的骗子忽然良心发现,哭着喊着要把自己送去梅洛彼得堡。这些事情虽然有趣,但枫丹廷那种精致到有些浮华的氛围,待久了总让人觉得有些腻味。
“唔…感觉最近的委托都好没劲啊。”派蒙飘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晃动着小脚。“不是找猫就是送信,一点冒险的感觉都没有了。而且枫丹的甜点虽然好吃,但天天吃也快吃不下了。”
荧也点了点头,她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目光望向远处的海面。雷穆利亚的经历让她对“历史”和“记忆”这两个词有了更深的感触,她总觉得,这片大陆上还隐藏着更多类似的,被时间遗忘的故事。
“想换个口味了?”左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躺在一张凭空出现的华丽躺椅上,手里还端着一杯冒着寒气的冰镇饮料。“那正好,我感觉须弥那边有个关于记忆的故事快要开场了,去看看也不错。”
“须弥?好耶!我想吃那边的帕蒂沙兰布丁了!”派蒙一听到吃的,精神立刻就来了。“而且须弥的雨林那么大,肯定有很多好玩的冒险!”
荧看向左钰,心里有些好奇。他总能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一些仿佛预言般的话语。“关于记忆的故事?”
“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一个父亲为了拯救自己的孩子,结果却把他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长大的怪物。”左钰喝了一口饮料,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家长里短。“挺经典的家庭伦理剧。”
派蒙听得一头雾水,但荧却心里一动。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想起了那场分离,对“家庭”和“拯救”这类字眼格外敏感。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左钰站起身,躺椅和饮料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中轻轻一划,一道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裂隙便凭空展开。裂隙的另一头,是熟悉的须弥城门,智慧宫的穹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香料和植物混合的独特芬芳。
“哇!我们这就到啦!”派蒙欢呼一声,第一个冲进了传送门。
荧和左钰跟着走了进去,当脚踏上须弥城坚实的石板路时,枫丹那种清冷潮湿的空气瞬间被温暖干燥的风所取代。耳边传来了异域风格的音乐和商贩热闹的叫卖声,让人感觉整个身心都舒展开来。
“我们先去冒险家协会看看吧,凯瑟琳小姐不是说有事找我们吗?”派蒙提议道。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须弥的冒险家协会。柜台后的凯瑟琳看到他们,脸上露出了熟悉的职业微笑,她那机械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他们的身份。
“哦?你们来了,我这里有份非你们不可的委托,正准备交给你们呢。”凯瑟琳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还有非我们不可的委托?”派蒙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她叉着腰,在空中转了一圈,感觉自己又成了故事的主角。“唔…那怎么说也得是‘魔神级’的委托了吧?是要去讨伐什么苏醒的远古巨兽吗?”
荧看着派蒙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头一次听说这种委托分类。”她顿了顿,又对着凯瑟琳说:“交给我吧,是要对付哪个魔神?”
凯瑟琳听到她们的对话,微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冒险家协会的委托并没有这种分类,这次的委托也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规模。”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寻人’委托。”
“嗯?寻人?”派蒙的兴致一下子被打消了大半,她的小脸垮了下来。“只是找人啊…那为什么说…是非我们不可呢?难道要找的人躲在什么很危险的遗迹里?”
“前一阵子,我在清点所有积存委托的清单,偶然间注意到了它。”凯瑟琳从柜台下拿出了一份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委托单,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看似普普通通,却有着连续十几次委托失败的记录,其中还不乏一些很有名望的冒险家。”她将委托单推到荧的面前。
左钰的目光扫过那份委托单,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从他眼中闪过,委托单上所有隐藏的信息,包括那些失败冒险家的报告,甚至是发布委托的村民当时的情绪波动,都瞬间被他读取。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轻声说:“有意思,上面有一股被刻意遗忘的味道。”
“于是从冒险家协会信誉与须弥分会业绩的角度,我希望可以委托给近些年委托完成率最高的冒险家…”凯瑟琳没有注意到左钰的动作,继续说道。
“…那当然就是我们啦!”派蒙一听这话,尾巴又翘了起来,刚刚的失落一扫而空。
荧看着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派蒙最吃这一套了。”她又看向凯瑟琳,语气很平静。“我也不保证能完成哦。”
“呵呵,希望二位可以再尽力尝试一下。”凯瑟琳的笑容很诚恳。“如果你们也做不到的话,我就准备联系委托人,协商取消委托的事宜了。毕竟一直这样下去,对委托人和协会的资源都是一种消耗。”
“所以你快说说吧,这个委托究竟是要找谁,难点又在哪里?”派蒙凑到委托单前,好奇地研究着。
“寻人委托是由维摩庄的村民们联合发布的,说有一位村民失踪了…”凯瑟琳解释道。
“不过…他们甚至连那个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他的大致特征和样貌。”
“啊?”派蒙的小嘴张成了圆形,满脸都是难以置信。“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吗?这怎么可能啊!维摩庄我记得不是个很大的村子吧?”
“而且那么多冒险家最后都失败了,有没有可能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或者说是…恶作剧之类的?”派蒙提出了一个很合理的猜测。
“这种可能性不大,”凯瑟琳摇了摇头,“过来发布委托的村民有好几个,看他们的神情和语气都十分恳切,不像是在开玩笑。”
“更何况发布委托也是需要支付摩拉作为手续费的,这种恶作剧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只是单纯地想找回那个失踪的伙伴。”
荧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柜台,陷入了沉思。“确实有点蹊跷…一个所有人都认识,却没有名字的人。”她想起了自己在提瓦特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似乎没有一个符合这种情况。
“一个存在于所有人的记忆里,却又仿佛被从所有记录中抹去的人。”左钰懒洋洋地补充了一句,他看着荧,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就像一本书,所有人都读过,却没人记得书名和作者。你不觉得,这很像一种诅咒吗?”
“诅咒?”派蒙吓了一跳,赶紧躲到荧的身后。“你别吓唬我呀!”
“总之,你们可以先到维摩庄问问看,”凯瑟琳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虽然我这里也有一些资料,但就像左钰先生说的,这件事可能有些复杂。直接从村民口中来获取信息更加稳妥,以防被这些书面记录误导。”
“嗯,那走吧,荧,我都开始有些好奇了。”派蒙的好奇心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她觉得,这件看似普通的寻人委托,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告别了凯瑟琳,三人向着维摩庄的方向走去。穿过须弥城,进入化城郭的范围,茂密的雨林气息扑面而来,空气湿润而温暖。巨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阳光只能从叶片的缝隙中洒下斑驳的光点。
“呜哇,须弥的虫子还是这么多…”派蒙一边飞,一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边草丛里不时跳出来的昆虫。
他们沿着蜿蜒的小路,很快就来到了维摩庄。村子坐落在一片宁静的河谷中,木制的房屋依山而建,看起来祥和而又安宁。村民们在田间劳作,孩子们在村口嬉戏,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很难想象这里会发生什么诡异的失踪事件。
他们在村口看到了一个正在摆摊的商人,他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面前的货品也摆放得有些杂乱。派蒙飞了过去,清了清嗓子。
“哟,你好,是想买点什么东西吗,我在这一带做生意…”那个叫巴兰的商人抬起头,有气无力地招呼着。
“不是不是,我们是专程过来的冒险家,刚刚在凯瑟琳那里接到了维摩庄的委托…”派蒙挥了挥小手。
听到“冒险家”和“委托”这几个词,巴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和无奈。“那件事啊,唉…也算是劳烦你们这些冒险家一趟一趟往这里跑了。”他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货箱上。
“老实说,我们大家都不怎么抱希望了,每次都是有人信誓旦旦来帮忙找人,结果很快就铩羽而归。”他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什么烦心事。“各种线索我们都被问烦了,维摩庄周边也快被掘地三尺了,就是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那他到底叫什么?原本住在哪里?他的亲人们呢?这些总该知道吧?”派蒙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关键问题。
巴兰抬起眼皮,看了派蒙一眼,然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呃…就这么不耐烦吗?”派蒙被他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噎了一下,感觉有些委屈。
巴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他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啊…不好意思,小家伙,我那不是不耐烦,而是依次回答了你的三个问题。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荧走上前,看着巴兰的眼睛,那里面确实是困惑多于不耐。“三问三不知吗?”
她换了个问法:“那你们究竟知道点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巴兰,他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回忆神色。“话虽这么说,但其实我们都对他印象很深的,都是在维摩庄过日子的人嘛,记忆里也一起做过很多事。”
“只是并不了解他的这些具体情况罢了,也可能以前知道,但现在没人记得了…”他挠了挠头,显得很苦恼。“反正村里大家交换过情报,结论就是如此。就像…就像脑子里关于他的那一部分,被人用刀挖掉了一块,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
左钰在旁边听着,忽然开口道:“别问那些被锁起来的东西了。问点别的。比如,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当时在做什么?”
巴兰被左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他努力地回忆着,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最后一次见他…好像是…好像是村里举办篝火节的时候,他…他在帮阿玛兹亚大叔修补漏水的屋顶,结果一脚踩空,差点从房顶上摔下来,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好吧,就当是这样吧…那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派蒙见他终于开始提供有效信息了,赶紧追问。
“他呀,”一提起这个,巴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眼神也变得温暖起来。“印象里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非常热心肠,人又和善…总是笑呵呵的,好像没什么烦心事。”
“我这边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偶尔就和他聊聊天。他总能说出一些很有趣的想法,虽然有时候听起来天马行空的。有时候又看见他冒冒失失地给人家帮忙,明明自己也不太会,却比谁都积极,哈哈…挺有意思的小伙子。”
“看起来你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嘛,一聊起他,表情都不像之前那么愁眉苦脸了。”派蒙绕着巴兰飞了一圈。
“可不是嘛,”巴兰感慨道,“大家应该都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一起凑摩拉到冒险家协会发委托找他。我记得有一次我的货运被雨水淋湿了,好多水果都烂了,我当时心情差到了极点,就想全都扔掉算了。是他跑过来,拉着我,说烂掉的水果可以做成肥料,还能酿果酒,然后就真的陪我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手弄得脏兮兮的也不在乎。”
“像他这样单纯的年轻人不多见了,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呢,但愿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巴兰的笑容又慢慢隐去,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或许…只是偷偷搬走了之类的?”派蒙猜测道。
“不会的,”巴兰立刻摇头,语气很肯定,“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不辞而别,他要是想去哪里,肯定会跟全村的人都说一遍,恨不得让每个人都给他送行。就算如此,他搬家的事也不可能躲过我们维摩庄所有人的视线…他的离开,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前一天还在,第二天就没了,连同他住过的房子,用过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唔…好吧,谢谢你的情报,我们再到别处问问。”派蒙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只要他别出事就行,拜托你们再尽力找找了。”巴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告别了愁眉苦脸的商人巴兰,三人继续往村子深处走去。维摩庄的午后很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树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有种植物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人觉得很安心。可这种安心底下,又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总觉得村里的人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的。”派蒙小声地在荧耳边嘀咕。“你看那个大叔,他都对着那棵树看了快半个时辰了,一动也不动。”
荧顺着派蒙指的方向看去,一个村民果然正仰着头,呆呆地望着一棵普通的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他们的脑子正在播放一部很长的老电影,没空搭理我们这些突然闯进来的观众。”左钰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步伐悠闲,好像只是在散步。他走到那个发呆的村民身边,伸出一根手指,在空气中轻轻一点。一圈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波纹扩散开来,荧仿佛看到一缕缕扭曲的、像是音符一样的虚影从村民的耳朵里飘出来,盘旋了一圈,又不甘心地钻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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