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明熟练地带着他们坐上升降梯，随着机关的轻微轰鸣，整个遗珑埠的景色在眼前缓缓下降，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高处的镖局门口。
“知贵叔，我来咯。”嘉明一进门就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他侧过身，向柜台后一个正在理账的中年男人介绍，“这两位是我朋友，荧和派蒙，和我一起送货过来的。”
那个叫知贵的男人抬起头，看到荧和派蒙，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那我把货放去永赞伯那里咯？”嘉明指了指里屋。
“好，有劳你了。”知贵点了点头。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目光落在荧和派蒙身上，带着一种长辈看待晚辈的温和。“也辛苦你们二位了。我去倒点茶，先坐一会儿歇歇脚吧？”
“没事没事，我们等下就走了。”派蒙连忙摆着小手，她还惦记着码头的小摊。
“哎呀，来都来咯，说坐一坐就坐一坐嘛。”嘉明已经麻利地卸下了货物，转身走了回来，他很自然地把知贵按回椅子上，“我们镖局的「松萝仙芽」很正宗的，包你喝完返寻味。”
嘉明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走向茶柜。“知贵叔也坐。哪能让你落手落脚跑前跑后哦，我来我来。”
他手脚麻利地从茶柜里取出茶叶和茶具，动作行云流水。
“两件事情也就是一个前脚一个后脚，我一起办了，马上就好。”
他一边烧水烫杯，一边扭头看向荧，确认道：“荧没什么忌口，对吧？派蒙口味偏甜，茶我给你泡淡一点，加两件茶酥点心。”
“欸？这你都记住了吗？”派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提过口味偏甜的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左钰不知何时已经自顾自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手里凭空多了一个造型古朴的瓶子，瓶身像是用一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上面流动着星云般的微光。他拔开瓶塞，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清冷星光与醇厚时光味道的香气弥漫开来。“有些人的脑子，天生就是用来记这些琐事的。记住别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比记住一条山路难走的小径要有用的多。”
知贵看着他们熟络的样子，笑着问：“你们和嘉明，认识多长时间了呀？”
“不久不久，碰巧一起来遗珑埠的嘛。”派蒙飞到嘉明身边，看着他泡茶的熟练动作，嘴里回答着知贵的问题。“主要还是他待人热情，我们没聊几句就交上朋友了。”
“哈哈，这孩子是这样。”知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看着嘉明忙碌的背影，眼神里满是赞许。“记性好，又在人际关系上处处留心。”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我们有个老镖师，前些阵子下雨，请了一天假，说是骨头酸。”
“嘉明他还特地去不卜庐找白先生开了膏药的方子，连夜给老头子送了过去。”知贵感慨道，“你说，这样的好小伙，大家能不疼吗？”
他话锋一转，声音低了一些，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也就他家里…”
话还没说完，嘉明已经端着茶盘走了过来，他恰到好处地打断了知贵的话。“知贵叔，永赞伯说最近腾不出人手送件了。干脆我去送到人家家里吧？”
“这多麻烦你啊。”知贵接过茶杯。
“扎风筝的材料，说不定是给家里孩子玩的。”嘉明把一杯泡得恰到好处的茶和一碟精致的茶酥放在派蒙面前，“这个时间点寄东西，肯定是想在海灯节前送到的嘛。”
他把另一杯茶递给荧，然后才端着自己的那杯坐下。“哦！来来，喝口茶先。”
荧捧着温热的茶杯，一股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微涩，随即回甘，悠长的余韵在口中散开，连日来的奔波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知贵看着嘉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想送就送吧。”
“你们后天早上得闲吗？去新月轩喝个早茶怎么样？我埋单我埋单。”嘉明喝了口茶，又向荧和派蒙发出了邀请。
“哎呀…这么客气。”派蒙嘴里塞着茶酥，含糊不清地说。
“应该的，毕竟给你们添了麻烦。”嘉明挠了挠头，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再说，我家里那个情况，一匹布那么长，还得坐下来慢慢说…”
“好呀，只要有吃的我就不会拒绝！”派蒙一听到吃的，立刻把所有矜持都丢掉了。
荧看着嘉明那真诚的眼神，也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就新月轩店里见。”
“行，那我走咯，后天见。”嘉明得到答复，立刻站起身，他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派蒙要留好肚子啊，别怪我不提醒。”
“他是不是瞧不起我？那我倒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肚量！”派蒙气鼓鼓地在空中挥了挥小拳头。
嘉明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派蒙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又转向知贵，好奇心压过了食欲。“说回来。嘉明的家庭情况，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以嘉明这种乐呵呵的性格…加上他腿脚又麻利，干活也算仔细。好难想象会有什么矛盾啊…”
知贵叹了口气，端起茶杯，看着窗外。“嗯…怎么说呢…”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既然他自己都准备跟你们说这件事了，我这个大叔就不多嘴多舌了。”
他看向荧，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看你们两个年龄相仿，说不定挺有共同语言。”
“要是你乐意，就帮我劝他几句…这件事算我托你了。”
荧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嘱托，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大叔你有时间不如去做一面小旗子送给我们。”派蒙忽然说道。
“上面就写好——「助人为乐」。”
知贵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那我真去托人做了哦？二位还有什么要求，还要印什么字吗？”
“不是吧？我只是开个玩笑先…”派蒙没想到对方会当真，一下子有点慌。
“哈哈哈，小语气学得太像嘉明了。”知贵笑得更开心了。“茶还有吗？要不要给你们再加一点？”
“不用啦。”派蒙挥了挥小手，“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我们还想去码头那边看几眼，刚刚躲亲戚的路上瞟到了好多小摊呢。说不定会有璃月港没有的风筝！”
荧看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倒是会安排。”
“行，那你们请便。”知贵站起身送他们，“要加茶和我说，想歇歇脚的话，坐多久都可以。”
三人告别了热情的知贵，重新回到了遗珑埠热闹的码头。这里的空气中混合着河水的湿气、茶叶的清香和各种食物的香气，比璃月港多了一份山野间的清净，却又不失人间的烟火气。派蒙像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在各个摊位间飞来飞去，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
“哇，这里的风筝样子好特别啊，你看那个，画的是茶叶的形状！”
“还有这个，是山猪！好可爱！”
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兴奋的样子，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那股从须弥回来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空落感，似乎也被这热闹的氛围冲淡了一些。
“别光看些没用的。”左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站在一个卖香料的摊位前，随手拿起一小撮晒干的香叶闻了闻，又嫌弃地放了回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来了，就看看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怎么把一块普通的石头，磨成能映出自己模样的镜子。”
派蒙没听懂他这番话，她只觉得左钰又在说些高深莫测的东西。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不远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吸引了。
“啊！怎么是你？”派蒙惊讶地叫出了声，飞了过去。
那个身穿雅致服饰，气质卓然的女人正站在一个货箱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她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是派蒙，眉头微微一挑。
“这话说的，见到本仙还不乐意了？”
荧也走了过去，恭敬地行了一礼。“留云借风真君好。”她顿了顿，又改口道，“闲云好。”
“学学人家，这才是对待长辈应有的尊敬。”闲云满意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派蒙。
“还倚老卖老起来了…”派蒙小声嘀咕了一句，但她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我说闲云，你这个时候不应该缩在洞府里敲敲打打，研究你的机关风筝嘛。怎么会有心思出远门？”
她绕着闲云飞了一圈，目光落在了闲云身边那个巨大的木箱上。“身边还摆着这么大一个箱子…啊，你这是…你这是在逛街购物啊！”
“是又如何？”闲云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七星引进枫丹技术办风筝比赛，跟本仙有什么关系。”她微微扬起下巴，脸上带着一丝傲然。“在你们眼中，本仙是会跟世俗风潮竞争攀比、乃至愄气的人吗？”
“呃…不是我猜的啊，是理水和削月说的！”派蒙立刻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们给自己起了拗口的名字…一点都不好记。”
“总之，那两位来城里找你，还让我们向你问好呢。”
闲云听到这两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闲云？”派蒙见她不说话，又凑近了些。
“……”
“该不会…”荧看着闲云那副样子，心里有了个猜测。
左钰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哎呀，看来是有人太沉迷于搬家后的都市生活，把山里那两个等着投喂的老伙计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闲云的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震，她心里咯噔一下：自从来了璃月港，每天研究菜谱，给徒弟们做饭，偶尔逛逛市集，日子过得充实又新鲜，这一天天的连时间都变快了不少。怎么就把这俩老家伙给忘了。
她脑中飞速盘算着：现在赶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得想个办法补救。给他们带点仙草作为赔礼吧…不，那两个老家伙现在也学着附庸风雅，仙草太俗气了。难得来一回遗珑埠，此地的茶叶闻名遐迩，还是选些茶叶为好。
“本仙灵光一现，想起另有一些东西需要购置。”闲云清了清嗓子，脸上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指了指脚边的箱子，对荧和派蒙说道：“你们不妨在此稍待片刻，本仙去去就来。”
“欸？等等啊？就留我们给你看东西？”派蒙还没反应过来，闲云就身形一晃，快得像一阵风，瞬间就汇入了人群之中。
“这个女人来去如风，真是自由。”派蒙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吐槽。
荧看了看那个大箱子，又看了看闲云离开的方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我跟上去看看。”
她不放心派蒙一个人，又补充道：“拜托派蒙看箱子了！”
“喂…别在这种地方学那么快啊！”派蒙哀嚎一声，但荧已经追了过去。
“你要快点回来哦！我…我怕有人来抢！”派蒙的声音在后面传来，带着一丝哭腔。
左钰走到那个大箱子旁边，随意地靠了上去。“放心吧，小家伙。”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箱子上方虚空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一闪即逝，没入箱体。“现在这个箱子比群玉阁还安全，就算天理亲自来搬，也得先问问我的手指同不同意。”
派蒙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但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真的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她安心了不少。
荧小心翼翼地跟在闲云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到闲云在一个茶叶摊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个叫风涟的姑娘，看起来很机灵，她看到闲云气质不凡，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瞧一瞧喽看一看，「松萝仙芽」，上好的茶，翘英庄直送。客人您要买茶叶吗？”
闲云在心里盘算着：听着不错。给那两位各带一份就好了吧…
她点了点头，语气简洁。“来两盒。”
“好咧，这位客人。”风涟麻利地包好两盒茶叶，但她并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笑着说，“小店正在搞海灯节促销，三盒九折，四盒八折…”
闲云心里一动：四盒八折？听起来很合算啊。正好，帝君和阿萍也该送一份，聊表心意。
“那就来四盒。”
风涟的眼睛更亮了，她手脚麻利地又包了两盒，然后从柜台下拿出一个装潢华丽的礼盒。“哟，客人是要拿去送人吗？那不如买小店这边的精美礼盒套装，十份半价。”
她把礼盒打开，展示给闲云看。“您看看，这礼盒多精美啊！打了红丝带，更添喜庆。走亲访友的时候拿去送人，倍有面子。”
闲云看着那礼盒，确实比普通的纸包要体面得多。她心里开始盘算：十盒…是不是有点多了？但要是把降魔大圣和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都算上，十盒似乎也刚刚好…
“嗯…”她沉吟起来。
“您想想，十这数字多吉利，十全十美啊。我再给您抹个零头？”风涟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刻加了把火。
“也好，那就给本仙…给我装上吧。”闲云最终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
“好咧好咧。”风涟满意地把十盒茶叶装进礼盒，动作快得像是在变戏法。
就在闲云付钱的时候，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枫丹商人挤了过来。
“这位女士真有眼光，请您也来我这边看看吧！”那个叫沙博尼耶的商人热情地推销着他的商品。
“我是从枫丹来的玩具商人，我这里卖的玩具全靠发条驱动，精致小巧，妙趣横生…”
闲云听到“枫丹”和“发条”，本能地冷哼了一声。“…哼。”
她瞥了一眼那些小巧的机械玩具，语气里带着不屑。“你倒说说，这妙趣在哪？”
“这…玩具玩具，当然是要玩了才知道。”沙博尼耶被她问得一愣，赶紧从摊位上拿出一个发条小鸟，“稍等，我给您拿出来展示。”
他正要上发条，那只金属小鸟却突然“咔嚓”一声，翅膀掉了一边。
沙博尼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尴尬地想把玩具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闲云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正准备开口点评几句，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正在努力往货架后面缩的身影。
是荧。
她心里一惊，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行，不能在这里暴露身份，更不能让这小辈看了笑话。
“……！”她猛地转过身，用身体挡住了那个坏掉的玩具。
“咳咳…不必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呃，女士…”沙博尼耶不知所措。
“最新、最好的款式，拿一个，包装得严实些。”闲云从钱袋里拿出一枚摩拉，拍在桌上，语气不容置疑。
“啊，好的…给您。”沙博尼耶赶紧找了一个包装完好的发条玩具，手忙脚乱地包好。
“说明书在…”
“不用了，多谢。”闲云不等他说完，就拿过东西，转身就走。
她心里想着：这里人多眼杂。要是被旁人看见本仙特意为年轻人的机巧玩物驻足，那可成何体统。这东西的原理，本仙看一眼便知，但其中的巧思，还需带回去仔细研究一番…对，就是研究。
荧看着闲云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一脸懵的枫丹商人，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心想：原来仙人也会这样啊。趁闲云没有发现，赶紧回去吧…
她悄悄地溜回了原来的地方。派蒙正无聊地在箱子上打滚，左钰则靠在栏杆上，悠闲地喝着他那瓶子里的神秘液体。
“你回来啦！怎么样怎么样？她去干嘛了？”派蒙一看到荧，立刻飞了过来。
荧刚想开口，左钰却先说话了，他看了一眼闲云走的方向，慢悠悠地说道：“还能干嘛，一个骄傲的工匠，看到了一个可能比自己更巧妙的设计，嘴上说着不屑，心里却比谁都想知道那是怎么做出来的。所以，她去交学费了。”
他的话音刚落，闲云就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她看到三人都在，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塞进了那个大箱子里，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她到底买了些什么。
“久等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去散了个步。
荧悄悄地从人群里溜了回来，她尽量放轻脚步，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刚在派蒙身边站定，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的潜行技巧还有待提高。刚才心跳太快，呼吸也乱了。那个卖茶叶的姑娘都回头看了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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