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吓了一跳，转头看到左钰正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像是用一整块黑曜石雕刻成的瓶子。
“噢！闲云，购物顺利吗？”派蒙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她看到闲云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立刻兴奋地飞了过去。
“那是自然。”闲云的下巴微微抬起，脸上没什么表情。“本仙不喜交际。这不代表本仙不会交际。”
荧的目光落在了闲云脚边的那个大木箱上。她刚才跟过去的时候，箱子还只装了一半。现在这个箱子看起来已经快被塞满了。
“这箱子里的东西倒是五花八门。”左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茶叶，枫丹来的发条玩具，还有几匹看起来很贵的绸缎。哦，角落里还塞了一包糖炒栗子，应该是你自己想吃的。”
闲云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猛地看向左钰，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确信自己把箱子盖得严严实实。
“你们呢？”闲云很快移开视线，强行把话题转开。“来这里不买些东西吗？”
“还没来得及逛呢。”派蒙绕着箱子飞了一圈，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暗流涌动。“但看起来，遗珑埠好像都没有风筝摊。反而有不少枫丹来的货品。”
闲云听到“风筝”两个字，清了清嗓子。“你们该不会也想参加那个风筝比赛吧？”
“也…？”荧抓住了她话里的那个字眼。
“咳。”闲云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我是说…现在的孩子们都想参加。”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会儿又蹦又跳，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在你跟前转悠着不肯走。这种阵仗，谁能招架得住？”
“所以本仙不得已，准备开个手工风筝兴趣小组。我打算亲手教大家怎么扎风筝。”
“哦，都有谁参加啊？”派蒙好奇地问。
“漱玉，还有申鹤、甘雨和瑶瑶。”闲云报出了一串名字。
“还真是好多人！”派蒙惊叹道。
她又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闲云，你人还怪好的嘛。她们只是想参加比赛的话，你明明买个现成的风筝就可以打发了。”
“哈。”闲云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什么械动式垂直拉升装置。那不过是凡人制造出来的粗砺机关罢了。”
她的话匣子像是被打开了。
“本仙所研究的，是流传了千年的机关妙术。先不说要用仙人的力量去驱动。就单说我造机关用的那些材料吧。”
闲云的眼神里透出一股傲然。
“我造出来的构结材料，拿在手里像竹子一样轻，但比钢铁还要坚固。把它扔到天上去，凭借风力就能遨游万里。再说这里面的构结方法，要遵循六结十二道…”
她正说得兴起，一个声音懒洋洋地打断了她。
“你说的六结十二道，听起来很像一种能量回路的矩阵排列。至于你那种材料，本质上是用自身能量改变了物质微观层面的结构，增加了密度和韧性。原理不复杂，只是你的能量比较特殊。”
左钰说着，伸出一只手。他的掌心凭空出现了一颗小小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透明圆球。圆球静静地悬浮着，看起来没有任何重量。
“你看这个。它没有实体，也没有重量。但你想捏碎它，就算把整个奥藏山砸在上面也没用。”他把那颗圆球递到闲云面前。
闲云的瞳孔猛地一缩。她能感觉到那颗小球里蕴含着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超越了这个世界规则的力量。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颗小球却又突然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了空气里。
“……咳！”闲云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她把头转向一边。“罢了。就算跟你们说了这些，只怕你们也听不懂。白白浪费本仙的口舌。”
“你明明说得很畅快。”派蒙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感觉像是在肚子里憋了好久的话，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了。”
闲云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你们到底要不要来？”
“欸…啊？”派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一直在邀请我们啊？”
“我挺有兴趣的。”荧微笑着说。她觉得看仙人吃瘪的样子，比参加风筝比赛本身还有趣。
“好。”闲云得到了台阶，立刻顺着下了。“材料不用你们准备，本仙会一手操办妥当。”
她定下了时间。“后天下午，到奥藏山来找我。”
“闲云这就要走了吗？”派蒙看着她准备离开的样子，又指了指那个巨大的木箱。“那么大一个箱子，不需要请个镖师帮你送送吗？”
“笑话。”闲云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情。“本仙来去自如，哪里需要仰赖他人。”
她说完，对着那个木箱轻轻一拍。沉重的木箱发出一声轻响，然后晃晃悠悠地从地面上漂浮了起来，稳稳地悬在半空中。
“啊？！”派蒙吓了一跳，绕着浮空的箱子飞来飞去。“这箱子…原来是能自己飘起来的啊？怎么会有这种发明？”
“其名为「流木运物神机」。”闲云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这个名字倒是挺唬人的。”左钰评价道。“其实就是在箱子底下刻了几个用来漂浮和推进的符文，用你自己的力量驱动。你还特意让它飞起来的时候左右摇晃，模仿在水上漂流的木头，细节做得不错。”
闲云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她回头狠狠地瞪了左钰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呃。她好自豪。”派蒙看着闲云的背影，小声地对荧说。
“她走路的样子倒是很潇洒啦。但周围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唉，不管了…”
闲云和她那个摇摇晃晃的浮空木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的尽头。
“荧，我跟你说哦！”派蒙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飞到荧的耳边。“她的箱子里有好多那个械动式…什么装置！”
“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她赶紧解释。“刚才闲云走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把箱子最上面的那块锦缎给吹开了一角。我没飞稳，不小心就碰到了，里面的东西都差点咕噜一下滑出来。我还帮忙扶了一下呢！”
“唉，你啊你。”荧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女人还真要面子…”派蒙继续吐槽。“嘴上说着什么粗砺机关，肯定是想买回去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符合她的作风。”荧表示同意。
“嗯。”派蒙点了点头，然后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但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她挺起小胸膛，学着闲云的语气。“这才是对待长辈应有的尊敬，对吧？”
两天后，到了约定的时间，左钰三人信步前往新月轩。璃月港的清晨带着薄薄的水汽，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交谈声，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味。
“我还从来没有喝过新月轩的早茶呢，但我猜一定会很丰盛。”派蒙在空中兴奋地转着圈，小鼻子在空气中嗅来嗅去，仿佛已经闻到了美食的味道。“肚子在提醒我了，我们这就去见嘉明吧！”
新月轩的门面雅致大气，伙计热情地将他们引至二楼靠窗的雅座。嘉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看到他们，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哦！来得真早。吃的我刚刚点好，还没上呢。你们坐。”他站起身，热情地招呼着。
“你也坐你也坐。”派蒙毫不客气地飞到桌子对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悬停着。
“来，把茶杯递给我先。”嘉明拿起桌上的茶壶，准备给他们倒茶。
“哦，谢谢！”派蒙立刻把自己的小茶杯推了过去。
嘉明熟练地倒满一杯茶，递到派蒙面前。派蒙闻着清雅的茶香，迫不及待地就想喝上一口。
“不是吧？派蒙，你怎么直接喝呢？”嘉明看到她的动作，连忙出声制止。
派蒙的动作停在半空中，她疑惑地看着嘉明，又看了看手里的茶杯。“欸——还有这种习惯啊？”
“这杯茶是倒给你涮碗筷茶杯的。”嘉明笑着解释，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自己家乡习惯的小小得意。
荧看着派蒙那副呆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学着嘉明的样子，将第一杯茶水倒在自己的碗筷上，轻轻转动冲洗。左钰则显得无所谓，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杯口轻轻点了一下。杯中的茶水瞬间沸腾起来，冒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白气，随后又立刻恢复了平静，整个过程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茶水变得比之前更加清澈，仿佛成了某种纯净的结晶。他端起茶杯，随意地晃了晃，看着里面旋转的茶叶。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有些是为了干净，有些是为了仪式感。用热水涤去器皿上的尘埃，也算是涤去心里的杂念，好让味蕾更纯粹地去迎接食物。算是一种不错的开场白。”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派蒙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学着荧的样子，笨拙地涮洗起自己的餐具。
谈话间，热气腾腾的点心被伙计们流水般地端了上来。精致的虾饺皮薄馅大，晶莹剔-透；金黄的烧卖上点缀着蟹籽，香气扑鼻；还有软糯的凤爪，酥脆的春卷，香甜的蛋挞…一笼笼，一碟碟，很快就摆满了整张桌子。
就在派蒙以为菜肴已经上齐，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招待又端来了一大碗鲜香扑鼻的海鲜粥。粥熬得极为浓稠，上面铺满了鲜虾、干贝和切成薄片的鲍鱼，白色的粥底和海鲜的色泽交相辉映，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哇…居然有那么多好吃的吗？这还只是早点？”派蒙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嘿嘿，这就是我们那边的饮食习惯咯。”嘉明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一般我喝完早茶，也不用吃午饭啦。”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要发挥我的全部功力，尽量尽量多塞一点！”派蒙立刻宣布，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食欲。
“随便吃，不够再点！”嘉明豪爽地一挥手，“哦，还有糖水，一般早上我不吃，但难得人齐我都点上啦。”他转向荧，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荧呢，合不合你胃口啊？帮你再添点海鲜粥？”
荧微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拿起勺子。“那就多谢了。”她盛了一小碗，小口地品尝起来。海鲜的鲜美和米粥的醇厚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暖意从胃里一直扩散到四肢百骸。
“我自己来就好。”
“给我再盛满满一碗！多来几只虾，谢谢！”派蒙已经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
众人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新月轩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每道菜肴都精致可口，颇具特色。在美食的慰藉下，气氛也变得更加轻松闲适。大家逐渐放松身心，享受着这段难得的悠闲时光。
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桌上的蒸笼越叠越高。最后，就连号称拥有无底洞胃口的派蒙，也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饱嗝。
“哈…太满足了。肚子吃得饱饱，现在脑袋也转得动了。”她漂浮在半空中，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一脸的幸福。
“听我说听我说，我已经猜到了！”派蒙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宣布。
“猜到了？”荧放下筷子，好奇地看着她。
“嘉明请我们来那么好的地方吃那么贵的点心，才三个人就点了一大桌，说明…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富家少爷！”派蒙的脸上露出了“真相只有一个”的得意表情。
她觉得自己这个推理简直天衣无缝。“这也解释得通，为什么他要背着家里人在外面偷偷结交其他朋友！”
“哈哈，你是在暗示行秋咯？”嘉明被她这番推理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哦！你认识他啊？你认识的人真多。”派蒙有些惊讶。
“常在路上跑，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传闻啦。”嘉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时真时假，还得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分辨。”他放下茶杯，对着派蒙眨了眨眼，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这最后也是最重要一招，就是自己出马，上门拜会！”
“真是什么都难不倒你呢，嘉明大少爷。”派蒙学着大人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富家少爷的身上闻不到汗水的味道，也看不到老茧。他们的富贵不是穿在身上的丝绸，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容。他的骨头里，刻的是茶叶的清香和不肯低头的倔强，跟摩拉没什么关系。”左钰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精致的糕点，却只是看着，没有吃。
“好啦好啦，别笑我。但我家的情况，你是想错咯。”嘉明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亏我还有理有据？！”派蒙感觉自己的侦探生涯遭受了重大打击。
“我老爸是个普通的商人而已，做点茶叶生意，跟飞云商会没得比啦。”嘉明的语气变得平静下来。他看着窗外璃月港的繁华景象，眼神有些飘忽。“老爸他…唉…他从很久以前就希望我能够继承家业，靠做生意发财。”
“但没办法，我完全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走这样的路…”
荧静静地听着，她注意到嘉明在我们面前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的样子，聊起这个话题突然严肃了不少。这件事对他来说一定特别重要吧。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嘉明添了些茶水。
“你没有跟他好好聊一聊吗？”派蒙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关切地问。“告诉他你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职业规划…什么什么的。”
“当然说过啊我！”嘉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激动和无奈。“我说想做舞兽戏，让全提瓦特的人都来看我的舞兽戏！”
他深吸了一口气，模仿着他父亲的语气，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在老爸看来，这根本不是事业，而是‘小孩子玩泥沙’…”
“怎么这样…”派蒙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他大概是觉得时间长了我早晚会认清现实，而我一直以来都只一心想练舞兽戏。”嘉明端起茶杯，将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直到有一天，他想带我去见其他茶商，打点日后的关系。我拒绝了。我们大吵一架，差点就要动起手来。”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最后，我脑袋一热，离家出走了，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抬起头，看到荧和派蒙担忧的眼神，连忙摆了摆手。“别批评我先，我也不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对…我知道这种解决方式不好。”
“但我老爸固执得很，就算我说出来的话再怎么真情实意，在他眼里也是两片嘴唇上下一碰，改变不了他想法的。”他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可奈何。“哎，我是觉得讲多无谓啦。还不如…在璃月港出人头地先，让结果说话…”
“嘉明…”派蒙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但…眼下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咯，舞兽戏在璃月港人气不足。”嘉明自嘲地笑了笑，“之前我挨家挨户，跑到人家店里问需不需要表演，多数都是食白果收场，呵呵…”
“讲梦想前，至少要吃得起饭先吧。所以我找了镖师的工作赚钱，现在养活自己已经是绰绰有余的啦。”他拍了拍胸脯，眼神里又重新燃起了光芒。“但改变需要时间，只能慢慢来。”
“好吧，能够理解…”派蒙点了点头。
“茶山上的石头，比你父亲的脾气还要硬。但再硬的石头，也挡不住流水的路。”左钰不知何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说。“水不会想着去撞碎石头，它只会绕开石头，继续往下流。流着流着，就变成了江河，最后汇入大海。到了那个时候，山上的石头，就只能在原地看着海了。”
嘉明愣住了，他咀嚼着左钰的话，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好咯好咯，不说这些了！茶都快凉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不想让沉重的话题破坏了气氛。“下午一起找点好玩的事情做吧？我来组局。”
“啊，那个…我们等下已经有安排了。”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之前答应了要去参加闲云的手工风筝兴趣小组…”
“欸？”嘉明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嘉明对扎风筝感兴趣吗？”派蒙好奇地问。
“不是，我和闲云姨认识。”
“闲云姨…”荧听到这个称呼，感觉有些新奇。她想象了一下那位仙人听到这个称呼时的表情。
“不敬仙师。”
“感觉更亲近，更有人情味了。”派蒙倒是觉得这个称呼很不错。
“我知道她是位仙人啦，以前在送镖路上遇见过。”嘉明解释道，“但她最近不是来城里了嘛，连自称也勉为其难地改了，时不时还会念错…”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前几天她刚找过我，问了我夜萤染料的事。等等，难不成…她想把夜萤染料画在风筝上？”
“这不行吗？”派蒙不解地问。
“用在缃素纸上和用在布匹上的可不一样，怎么不说清楚呀她。”嘉明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专业人士的担忧。
“呃…她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啦。”派蒙想起了闲云在遗珑埠购物时的样子，心有戚戚焉。
“她买的是用在丝绸上的那种，以为用仙力稀释一下就能画在纸上。想法不错，但会把纸弄得一团糟。”左钰补充道，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
“要是大家辛苦扎的风筝功亏一篑可就完咯，我要一起去，把配方调整了先。”嘉明立刻做出了决定。
“好，那就一起走吧，人多也热闹。”派蒙开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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