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德没有理会那边的动静，他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
“你再想想，考虑考虑？要再晚些给我答复也行。”
嘉明呆呆地站在那里。老爸他…原来真的改变了很多。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只会说“我说的就是对的，你照做就行”。但是…我…
他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刻满痕迹的脸，还有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心里五味杂陈。
“老爸，谢谢你。”
叶德听着这声谢谢，心里也是一酸，他别过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就在这时，荧、派蒙和左钰的身影从山路的拐角处出现了。
派蒙老远就看到了那对沉默的父子，还有旁边那一对更沉默的师徒，心里咯噔一下。
时间应该留够了吧？希望他们父子两个已经和解了。她飞近一看，呃，两个人都闷着声喝茶，感觉不太妙…闲云的计策没起到效果吗？
“二位，我们和朋友道别啦。”派蒙大声地打着招呼，试图活跃一下气氛，“一不小心就聊了很久的天。”
叶德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正好，我们也喝得差不多了。”
嘉明也跟着站起来。
“嗯，那就走咯，我去拿行李。”
他转身走向那些货箱，叶德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小声说了一句：“嘉…明这小子，还真是长高了不少。”
一行人重新上路，气氛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父子俩还是不怎么说话，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已经消失了。他们顺利地回到了璃月港，将货物送到了指定的码头仓库。
一个穿着枫丹风格服饰、脖子上挂着奇特留影机的金发女孩正等在那里，她看到叶德，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您就是叶德先生对吧？一路过来辛苦了。”
女孩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叶德愣了一下。
“我是枫丹《蒸汽鸟报》的记者夏洛蒂。这次除了买您的茶叶，还想顺道做个简单采访，不知道您方便吗？”
“采访？”叶德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要替我的茶叶做广告？”
“可以这么理解。”夏洛蒂笑着点了点头，“我们枫丹人也是很爱喝茶的嘛。”
“枫丹市场啊…”叶德的商人本能立刻被激发了，他搓了搓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我可得认真准备，需要时间，最好能坐下来预先沟通采访时要问的问题。”
“当然当然！这边请。”夏洛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他往旁边的茶馆走去。
嘉明看着这一幕，凑到荧的身边，小声地问：“这位也是你们的帮手吗？”
荧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声音就在他们旁边响起。
“你说呢？”左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夏洛蒂的背影，“有些客户，比卖家更希望这笔生意能做成。”
荧给了嘉明一个肯定的眼神。
“是「大客户」哦。”
嘉明恍然大悟，他佩服地看着荧和左钰，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和夏洛蒂热情交谈的父亲。
“我还以为我人缘够好了！原来山外有山啊，真是失敬失敬。”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街角对他们拼命招手。
“这边…哎，这边…！”
“欸？闲云姨？”嘉明惊讶地看着她。
“肯定是要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吧！”派蒙立刻反应过来，“走吧，趁你爸爸没看见。”
他们跟着闲云，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里。
“没遇上什么问题吧？”闲云一见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别操心啦闲云，都在按我们的设想稳步推进呢！“派蒙得意地叉着腰。
嘉明看着闲云，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我就说嘛…原来刚才那些都是演技！闲云姨的为人果然非同凡响！为了帮我…甚至不惜破坏自己和徒弟的形象，连自己和自己徒弟的退路都不留，这才是真正的热忱待人！我还得多学。
“至于这下一步…”闲云正准备说下去。
“啊…！”嘉明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嘉明。”派蒙被他吓了一跳。
“买茶叶的钱…该不会…是你们几个出的吧？这可不行啊…”
“莫慌，垫付而已。”闲云摆了摆手，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没错没错。”派蒙立刻接话，学着凝光的口气说，“这叫「投资」。”她煞有介事地解释起来，“我们几个先把钱凑到一起，让夏洛蒂买下，当特色礼物带回蒸汽鸟报社。等她的报道写完，说不定还能帮助拓宽未来的市场呢！收回成本已经是小事了啦…”
“哦，哦…”嘉明听得一头雾水，做生意的事他都是一头雾水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但肯定不能让你们亏钱啦！我还是给回钱你们先吧…”
“好了好了，晚些再说。”闲云打断了他，“对你来说，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吧？”
嘉明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嗯。”他看着大家，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件事。”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想法。”
他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
“只是这势必又会麻烦到各位…”
“说来听听？”闲云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派蒙飞到他面前，拍着小胸脯说，“我们大家都是你的朋友，而且是因为想帮你才聚到一起，这种时候就别不好意思了。”
“好！呼…”嘉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请听我说！”
听完嘉明的计划，派蒙兴奋地在空中转了一圈。
“明白了明白了！包在我们身上！”她大声宣布，“那我们分头行动吧。”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兴冲冲地对荧说：“除了要去做商量好的那些事，风筝比赛我也是惦记着的呢。既然魈都帮忙测试过了…我们也去买那个名字难记的装置吧，装在我的风筝
他们告别了闲云和嘉明，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风筝摊。
“老板，又见面啦——”派蒙的声音清脆响亮。
摊主枕鸢正在整理摊位，看到他们，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欢迎！二位这是忙完回来了呀？上次的事还要好好感谢你们。”她擦了擦手，由衷地说道，“我孩子她当天就跟着姥姥扎出了个风筝，还给我写了好长一封信呢，看把她乐的。”
“嘿嘿，这你还是要感谢嘉明！”派蒙得意地说。
“好，好，我会的。”枕鸢笑着点头，“二位是想买风筝吗？随便挑。”
“风筝我们已经有啦。”派蒙指了指荧背后的背包，“想买一个那种…枫丹来的装置，有单卖的吗？”
“哦。”枕鸢转身从货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直接递了过来，“给，直接拿着吧。安装的说明在盒子里面，步骤很简单的。”
“这怎么好意思呀。”派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小手。
“收钱我才不好意思…”枕鸢的笑容很真诚，“呵呵，祝你们拿下风筝比赛的冠军啊！”
“好，那就谢谢老板啦。”派蒙开心地接过了盒子。
她拿着那个小巧的机械装置，又拿出自己的那个派蒙风筝，笨拙地比划着，想把它装上去。
“嘿咻…”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卡扣对准。
左钰伸出一根手指，在那个装置上轻轻一点。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个装置就完美地嵌入了风筝的骨架里，严丝合缝。
“装上了！”派蒙惊喜地叫道，她完全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就去做正事吧！”她抱着那个装上了新装置的风筝，感觉自己离冠军又近了一步。
海灯节的夜幕缓缓降临，将璃月港染上了一层深邃的靛蓝。无数盏明亮的霄灯与街边的灯笼交相辉映，仿佛将天上的繁星都请到了人间。在码头最开阔的广场上，刚刚结束的舞兽戏表演留下的余温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激动与喝彩的味道。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刚才那头活灵活现、气势磅礴的猊兽，讨论着那个在兽首下辗转腾挪、身手矫健的少年郎。
“这样一来，事情都做完了。我们去找个好位置吧！”派蒙在空中兴奋地打着滚，她的小脸上满是激动，仿佛刚才在台上表演的是她自己。
她拉着荧的袖子，朝着广场的另一边飞去，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雀跃。“嘉明刚刚真的好帅啊！我都跟着兴奋起来了，你看见了吧？”
荧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头猊兽的眼睛会发光，嘴里还能喷出闪闪发亮的雾气，比漱玉说得还要厉害。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身上缠绕的那些光，比整个璃月港的灯火加起来还要亮。”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左钰靠在一根挂满了红色灯笼的柱子上，手里拿着那个黑曜石瓶子，轻轻晃动着，瓶子里银色的液体像一小片被捕获的星云。刚才舞台上那令人惊叹的光影效果，不过是他随手布置的一个小小的幻术法阵，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强大的力量，只是简单地扭曲了一下光线，就足以让凡人为之惊叹。
“我们去找找他吧！哦…他就在那里，和他爸爸聊上了！”派蒙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站在人群边缘的嘉明和叶德。
父子俩身边，漱玉正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嘉明，满是崇拜。“嘉明哥哥，你刚才真的太厉害了！我们威胜堂以后一定会接到好多好多委托的！”
嘉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喽？”漱玉看了看嘉明，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语的叶德，很懂事地准备离开。
“谢谢你，小妹妹，我们送送你吧？”叶德看着这个乖巧的小姑娘，语气难得地温和了一些。
“不用不用！师父就在附近。”漱玉对着他们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转身跑进了人群里，想必是去找闲云分享这份喜悦了。
漱玉一走，那片小小的空地上，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嘉明和叶德就那样站着，一个看着地面，一个望着远处的海，谁也没有先开口。码头的喧嚣声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传到这里只剩下模糊的嗡鸣。
“……”
“……”
终于，两个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爸。”
“嘉明。”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又不约而同地别过头去，仿佛刚才开口的不是自己。嘉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又松开。叶德则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茶叶袋。
“……哈。”叶德发出了一声短促又干涩的笑声，他清了清嗓子，似乎在为接下来的话做着准备。他没有看嘉明，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盏随风摇曳的灯笼上。
“……这次我先说吧。”
嘉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他抿了抿嘴，低声应道：“好啊。”
叶德沉默了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跟自己心里的那份固执做着最后的斗争。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很精彩。”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受，又补充道：“我看了那么久的舞兽戏，从年轻时看到现在…连我也不得不说一句…很精彩。”他转过头，第一次正视着嘉明的眼睛，“特别是最后那个从高台上跳下来的动作，还有你控制猊兽摇头摆尾的样子…我从没见过谁能把那大家伙舞得跟活的一样。”
嘉明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着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松懈了下来。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连日来的疲惫、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呼。”他看着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却发自内心的笑容，“没想到老爸也有松口的时候。”
“你啊…”叶德看着儿子脸上那熟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转过身，重新背对着嘉明，双手背在身后。“真想把它当事业做？”
“对！”嘉明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渴望，“我知道这会很困难，但是…刚才站在台上，听到所有人的欢呼声，我就知道，这就是我想做一辈子的事！”
“那不重要。”叶德打断了他。
嘉明脸上的激动僵住了。
“我是说，”叶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比刚才沉稳了许多，“「困难」是客观的，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决定，你的梦想，还有你的行动。”他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想当年，我刚开始做茶叶生意的时候，比你现在难多了…呵呵…忆苦思甜还是留给下次吧。”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缓缓升上夜空的霄灯，它们像一朵朵金色的蒲公英，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飞向遥远的天际。
“总之，老爸我改主意啦…”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嘉明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风筝啊，也该往更高的地方飞了。”
“老爸…”嘉明感觉自己的鼻子有点发酸，他看着父亲那不再挺拔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德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可的愧疚。
“……儿子啊。”
“干嘛突然这么叫…”嘉明被这声称呼叫得浑身不自在，他低下头，小声地嘟囔着。
“是不是在心里想，‘真不像你’，‘你还会说这种话’？”叶德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哼。啊咳咳！有、有一点吧。”嘉明老实地承认了。
“老是找不到机会说，其实…”叶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重重地咳了一声，像是要把那份别扭一起咳出来，“啊咳！其实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
嘉明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看到父亲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过头去，耳根似乎都有些泛红。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好啦，我想说的话说完了。你刚才不是也有什么想说…”叶德感觉到了儿子的沉默，又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
“……！”叶德终于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却看到嘉明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不远处的灯柱下，派蒙捂着自己的小嘴，眼睛里闪着泪花。“他们俩聊开了呢，就连我也有种大功告成的欣慰感。”
“好好好。”荧轻轻拍了拍派蒙的脑袋，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派蒙也出力了。”
“最坚固的锁，也只是在等一把形状恰好合适的钥匙。”左钰将瓶中的最后一滴银色液体饮尽，随手将瓶子收了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凭空出现了一朵小小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清心，那朵光之花散发着柔和的暖意，悄无声息地飞向叶德和嘉明，在他们之间化作点点光斑，然后融入了空气里。“有时候，钥匙只是让锁的主人，看清楚门后本就存在的东西。”
“……过去吧。”叶德看着还在低着头的儿子，叹了口气，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
“喏，那边，你的朋友还在等你。”
“欸？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来璃月港…”嘉明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声音里还带着点鼻音。
“我会再在璃月港待一阵子的。”叶德看着儿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故意板起脸，“喝早茶的钱，就你来出咯？”
“老爸…你真是的！”嘉明终于忍不住，破涕为笑。
“哈哈哈。去吧。”叶德笑着挥了挥手，那笑容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好…回见。我走先。”嘉明用力地擦了擦眼睛，转身朝着荧他们跑了过去。
“嘉明！”派蒙立刻飞了上去，绕着他转了一圈，“嘿嘿，你笑得好甜哦。”
“有，有吗…”嘉明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啦。”派蒙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荧看着他，轻声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做的吗？”
“嗯…”嘉明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望着这边的父亲，又看了看身边的朋友，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我想去找闲云姨，找帮了我忙的朋友们，好好多谢下大家。”他看着荧，又看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左钰，真诚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那个舞台，还有那个记者…所有的一切，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举手之劳。”左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完全由金色光线构成的蝴蝶凭空出现，它扇动着流光的翅膀，绕着嘉明的头顶飞舞了一圈，然后化作无数光点，悄然消散。“你自己的光足够亮，我们只是帮你擦掉了灯罩上的灰尘。”
嘉明看着那只瞬间出现又消失的蝴蝶，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知道这位朋友深不可测，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份震惊和感激藏在心底，脸上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就叫上大家一起…”
“我们去放风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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