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人民日报的编辑部内
满屋子的人没半点睡意。
编辑部刘主任反反复复看了怕有百十遍:
“经浴血奋战,彻底歼灭第七舰队主力。
全歼美第二师主力及伪韩六师,俘虏美军师长凯泽……”
排字车间主任张德贵,一个敦实的中年汉子,搓着沾满黑色油墨的大手。
他终于忍不住冲刘主任喊了一嗓子道:“老刘!头版!头版大字标题到底定哪个?
机器等着开呢!
再不开,今天这加印的号外,可就赶不上火车往全国发了!”
刘主任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震得桌上搪瓷缸里的半杯凉茶直晃悠:“定了!”
他抓起桌上那张涂改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洪亮:“头版通栏!
‘江陵海域大捷!
我中国人民志愿军精锐全歼美第七舰队,俘航空母舰无畏号,并全歼美二师俘敌酋凯泽少将!’”
他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屋里每一个人,全是熬红的眼和亢奋的脸继续道:“底下配副题——‘
年轻指挥员伍万里同志立奇功,海陆空协同作战创战争史奇迹!’
版面,照片……把军委刚通过加急线路传过来的那张伍万里授勋时的标准照用上!
要最大的!
剩下的版面,全部给其他各条战线上的抗美援朝伟大战果!
要让全国人民知道,胜利,是我们整个军队、整个国家打出来的!”
“得嘞!”
张德贵兴奋地吼了一声,转身就往外冲,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直响,伴随着他嘶哑的大喊:
“排字房!头版开排!
‘江陵大捷!全歼第七舰队!俘航母!歼美二师!俘敌酋!青年指挥伍万里立奇功!’
字号顶格!
快!快!机器预热!”
整个《人民日报》的印刷厂瞬间沸腾了。
巨大的轮转印刷机发出低沉的轰鸣,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唤醒。
崭新的新闻纸雪浪般滚过墨辊,油墨特有的浓烈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墨迹未干的报纸带着滚烫的温度,雪片似的飞出机器,被工人们飞速地码放、捆扎。
大门外,早已待命的几十辆邮政专用“绿色大解放”,引擎轰鸣,车斗敞开。
上面成捆成捆散发着油墨清香、宣告惊天捷报的号外报纸被工人们喊着号子装车。
“快!发车站!”
“快!发码头!”
“快!发机场!”
车流如同奔涌的动脉,将胜利的消息泵向中国的每一个角……
…………………………
没多久后,功德林内
当老挂钟刚敲过十二下,沉闷的余音还在食堂斑驳的石灰墙间徘徊。
杜聿明、王耀武、黄维、杨伯涛、廖耀湘、李仙洲、范汉杰、宋希濂。
这八位昔日战场上搅动风云的人物,正围着两张拼起来的老旧木桌,沉默地对付着眼前清汤寡水的午饭。
空气里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和压抑的咀嚼声,浓重的暮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凝固了时间。
窗外是BJ初冬萧瑟的庭院,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与他们此刻的心境别无二致。
管理员老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手里捏着一沓崭新的报纸,油墨的浓烈气味先于他人冲进了食堂。
老张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混杂着激动和感慨的神情,声音也比平日高亢了几分:
“来来来!都来看看!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仗啊!”
“大胜仗?”
王耀武抬起头,黯淡的眼珠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亮,随即又被习惯性的谨慎覆盖。
“三言两语不清,你们自己瞧吧!”
老张不由分,将报纸一份份塞到他们手中。
那巨大醒目的通栏标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水潭中:
江陵海域及炮台山区域我军浴血奋战全歼美海军第七舰队主力俘获旗舰“无畏号”航空母舰!
全歼美陆军第二师主力及伪韩六师残部生擒美二师少将师长凯泽!青年指挥员伍万里立奇功!
“轰!”
食堂里凝固的空气瞬间被撕得粉碎。
八张饱经沧桑的面孔同时剧变,愕然、不信、震撼、狂喜、苦涩……
种种复杂激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们脸上经年累月构筑的平静面具。
“我的天!”
李仙洲失声惊呼,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汤汁溅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他瞪着报纸,嘴唇哆嗦着,反复念着那几个字:
“击沉‘华盛顿号’战列舰?俘获‘无畏号’航母?
全歼美二师?!
这……这……”
“伍万里?又是这个伍万里!
他是孙武再世还是卫霍重生?这怎么可能!
以劣势兵力闪击江陵重镇,夺炮台山,倒转炮口炮击第七舰队?
还要海空协同关门打狗?
这是何等泼天的胆魄!
又是何等精密的算计!”
廖耀湘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闪击江陵?
西线久攻不下,东线刚传捷报,他竟能立刻抓住战机,剑走偏锋直插敌军最意想不到也最是要害的江陵港!
这份对全局的敏锐洞察力和敢于在战略天平上投下重注的决断力……
当年党国若有此等猛将,何至于……”
杜聿明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眼神锐利地扫过报纸上每一个字,仿佛要穿透纸背看清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全貌后道。
宋希濂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艳羡:
“你们看这战役部署!
新八军、朝九军在江陵城区四向佯攻,制造主攻声势,死死黏住美二师主力于城区不得动弹。
这‘瞒天过海’之计玩得炉火纯青!
主力钢七总队却如一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撕开港区南部韩军防线薄弱处,直扑炮台山要塞!
声东击西,虚实相生,让优势装备的美军成了聋子瞎子,被牢牢钉死在预设位置!
这战术欺骗的层次感和执行力,简直是教科书级别!”
“岂止于此!”
王耀武指着另一段,手指因激动有些发颤,声音却异常清晰,
“你们看这强攻炮台山的细节!美二师残部八千,依托炮台山险要地形和坚固工事,更有大口径岸防炮群俯视!
伍万里竟敢下令炮兵进行五十米徐进弹幕!
装甲警卫营和坦克集群顶着自家延伸的炮火全速冲锋!
‘拼一把’,他得轻巧!
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用人命和钢铁去撞开胜利之门!
炮火稍有偏差,或是步坦协同脱节一分,那就是整营整连的覆灭!
这不仅是胆魄,是对自己部队极限战斗力近乎冷酷的信任!
更是赌上了所有,为海军舰队争取那致命一击的窗口期!
若非如此,岂能在美军企图炸毁岸防炮的最后关头,由他亲率警卫营从峭缝隙杀入核心控制室?
差之毫厘,便是满盘皆输!”
范汉杰听得入神,下意识地搓着手指,仿佛在推演沙盘:“海空协同!这才是最不可思议之处!
空军战机于空中缠斗掩护,海军舰队协同出击封锁港口。
岸防炮群一旦易手,立刻转向锁定锚地美军舰艇!
陆海空三个维度,攻击波次衔接得天衣无缝!
若无岸炮及时支援,即便惨胜,海军也将元气大伤!
这伍万里,竟能把三军捏合成一个攥紧的拳头,打出这等石破天惊的组合拳!”
食堂里的气氛已被彻底点燃,昔日的败军之将们忘却了身份和境遇,完全沉浸在对这场辉煌战役的惊叹与剖析之中。
唯有黄维,脸色愈发阴沉。
他端着饭碗,眉头紧锁,眼神却不时扫过报纸上的字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哼!
伤亡如此之巨,险之又险,实乃侥幸!
打仗,终究还是要看实力,看正兵!
此等行险之举,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看……”
“你看?你看什么看!”
杨伯涛一直强压着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发。
他猛地将报纸拍在黄维面前的桌子上,震得碗碟叮当作响,汤汁溅了黄维一身。
黄维猝不及防,惊怒交加地抬起头。
“黄维!我的黄长官!
你也配‘正兵’?!你也配谈‘实力’?!”
杨伯涛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刀子,尖锐地刺破空气,双眼因激愤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黄维那张惊愕的脸骂道。
“杨伯涛!你疯了!”
黄维霍然站起,脸色铁青。
“我疯了?我是被你逼疯的!”
杨伯涛毫不退让,手指几乎要戳到黄维的鼻尖,唾沫星子飞溅,
“功德林这些年,我以为我能把那口血咽下去!
可看到伍万里!看到人家怎么打仗!
我这火就压不住地往上拱!”
他猛地一挥手,仿佛要劈开当年双堆集的重重迷雾:“当年双堆集,我们十八军,那是国军一等一的精锐!装备精良,官兵敢战!
兵团司令是你黄维!你口口声声‘固守待援’,‘结硬寨打呆仗’!
结果呢?!
你懂什么叫防御中的弹性吗?
懂什么叫反突击要点吗?!
你让第十军覃道善守大王庄,明知道兵力火力都捉襟见肘,还死抱着你那套‘环形防御,层层抵抗’的死板教条!
我杨伯涛在尖谷堆,建议你收缩突出部,集中炮火,在关键地段预留预备队打反击,你听了吗?
你只会在地图上画那个该死的圈!画圈顶个屁用!”
杨伯涛的声音因极度的激愤而嘶哑颤抖,眼中燃烧着刻骨的痛楚与不甘:“看看人家粟是怎么打的?
他们用部队佯攻,多点牵制,主力则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我们之间的联系!
先是吃掉第十军一部,再集中绝对优势兵力火力,猛攻我十八军核心阵地!
他们穿插!他们渗透!他们把我们的防御体系撕得稀巴烂!
而我们的炮火呢?被你分散配置,各自为战!我们的预备队呢?
被你零星填油一样撒出去,送进对面的绞肉机!”
他指着报纸上伍万里指挥海陆空协同作战的段,声音陡然拔高:“你看看人家!看看这个伍万里!
同样是身处绝境,同样是面对强敌!人家是怎么用兵的?
佯攻惑敌,穿插奇袭,步坦炮协同顶着自家炮火冲锋!
海陆空三军一体,攥成一个拳头砸下去!
要胆魄有胆魄,要变通有变通!战机稍纵即逝,抓住了就是全胜!
你呢?黄长官?
你在双堆集,除了抱着你那本过时的操典念念有词,除了让我们死守那一个个被分割包围的‘硬寨’。
除了把最后一点机动力量也消耗在无意义的添油战术里,你还干了什么?!”
杨伯涛越越激动,积压了多年的怨气、部属枉死的悲愤、兵败被俘的屈辱,在这一刻借着对伍万里战功的震撼涌而出:
“我十八军多少好儿郎啊!
多少跟着我杨伯涛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们没有死在抗日的战场上,没有倒在与日寇拼杀的阵地上!
却因为你的颟顸无能,你的纸上谈兵,活活困死在双堆集那个冰天雪地的包围圈里!
活活饿死!冻死!被炮弹炸成碎片!
黄维!这个血债,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进了棺材我也忘不了!
就算我现在就死!
我也忘不了你个外行是怎么把我们全兵团拖进地狱的!
你毁了我十八军!你毁了十二兵团!你是罪人!”
“杨伯涛!你血口喷人!”
黄维被这劈头盖脸的痛斥骂得浑身发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涨成了猪肝色。
杨伯涛字字句句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最不愿触及的伤疤上。
那股被当众剥下最后遮羞布的羞愤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双堆集之败,那是天意!
是对面太狡猾!是国防部指挥失当!是刘峙无能!
你……你竟敢如此以下犯上,污蔑长官!
进了功德林你还敢如此放肆!我干死你!”
他狂吼着,猛地扑了过去。
什么斯文,什么涵养,什么功德林的规矩,在这一刻被彻底抛到九霄云外。
积压多年的怨恨、被戳中痛处的狂怒,驱使着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狠狠撞向杨伯涛。
“来啊!老子忍你很久了!”
杨伯涛也是血气上涌,积郁的怒火瞬间点燃,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像角力的公牛,瞬间扭打在一起。
桌子被轰然撞开,碗碟稀里哗啦摔碎一地,米饭、菜汤四处飞溅。
黄维死死揪住杨伯涛的衣领,杨伯涛则抓住黄维的胳膊奋力撕扯,两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嘴里发出嗬嗬的怒骂和喘息。
“放开!黄维!松手!”
“杨伯涛!你个叛逆!我打死你!”
“外行!蠢猪!你还我十八军兄弟的命!”
“污蔑!我要告发你!告发你!”
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让其他人都惊呆了。
“住手!快住手!”
杜聿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同时一个箭步上前,用身体死死隔在两人中间。
王耀武和范汉杰也迅速扑上去,一人抱住黄维,一人拉住杨伯涛,奋力将他们分开。
廖耀湘和李仙洲则急忙去清理地上的碎瓷片,避免混乱中有人踩到受伤。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宋希濂气得胡子直抖,指着被拉开的两人,痛心疾首,
“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
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体统!
这里是功德林,不是当年的战场!”
食堂里一片狼藉。
饭菜混着碎瓷片泼洒一地,桌子歪斜,椅子翻倒。
黄维和杨伯涛被众人死死架住,两人都气喘吁吁,头发散乱。
他们衣襟撕破,脸上带着抓痕,兀自不甘地怒视着对方,胸膛剧烈起伏。
廖耀湘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又低头看了看被菜汤浸湿一角的报纸上那醒目的大捷标题,叹息道:
“唉……诸位,看看人家伍万里……再看看我们……
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就算党国真有一个伍万里,可这身边尽是些扯后腿的‘友军’,不能同心同德,反而互相掣肘,甚至背后捅刀……
到头来,别反攻,恐怕连‘立体滚筒式撤退’都未必能滚得利索,最终还是要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团结’二字……呵,这才是要命的啊!”
“立体滚筒式撤退?”
杨伯涛被死死按着,闻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廖耀湘,声音嘶哑却尖锐,
“廖长官!你也配提这个?
辽西战场,你手里握着新一军、新六军这样的美械精锐!
结果呢?你的‘滚筒’滚起来了吗?
还不是被林老虎分割穿插,碾得粉碎!
你怪谁?怪卫立煌?怪老头子微操?
我看最该怪的,就是你廖耀湘自己!
你有伍万里那身先士卒、穿插分割、抓住战机就往死里打的魄力吗?
你有他那种把海陆空捏成一个拳头的本事吗?
你要是有,何至于在辽西走廊被包了饺子?
还滚筒!我看是‘滚蛋’!”
这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廖耀湘的心窝。
他脸色瞬间由青转白,握着报纸的手剧烈颤抖。
辽西兵败,几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这是他一生最大的伤疤和耻辱。
杨伯涛的话,把他内心深处那份“若有伍万里”的自欺欺人彻底撕碎,只剩下血淋淋的失败现实和无可推卸的责任。
他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终究一个字也不出来,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了冰冷的墙上。
“够了!都少两句!”
杜聿明一声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杨伯涛和沉默的廖耀湘,最后在几乎虚脱的黄维身上,
“吵!打!翻旧账!有用吗?能让时间倒流?
能让双堆集的兄弟活过来?能让辽西的败局扭转?”
他弯腰,无视地上的油污与狼藉,艰难地将翻倒的桌子扶正,又俯身去捡拾那些散在地、沾满污迹的碗筷碎片。
这个动作沉重而缓慢,带着一种迟暮英雄的悲怆。
他一言不发地将碎片轻轻放在桌边,目光最后在那份被菜汤浸染、却依旧印着惊世战报和“伍万里”姓名的报纸上。
“伍万里……江陵……”
杜聿明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每一个字仿佛都重若千钧,砸在众人心头,
“人家用命在拼,用脑子在打,用血在书写属于一个……一个我们曾经做梦都想看到的新国家新军队的历史!
可我们呢?
我们……就只剩下在这里,靠着一点残羹冷炙,为早已盖棺定论的过去,撕扯着彼此的伤口?”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食堂。
窗外,北风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枝头,发出呜呜的悲鸣。
报纸上的油墨字迹在昏黄的光线下依旧刺眼:“全歼”、“俘获”、“生擒”、“青年指挥员伍万里立奇功”……
这些滚烫的字眼,与功德林食堂里的冰冷狼藉形成了天堂地狱般触目惊心的对比。
杜聿明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剖出了残酷的真相。
就算真有一个伍万里在国军阵营,他也绝无可能在派系倾轧、上下猜忌、指挥系统混乱的泥潭中施展出江陵战役这般惊天动地的才华。
黄维的固执教条、杨伯涛的耿直易怒、廖耀湘的精明与局限、乃至更上层无数个“李奇微”式的冷漠算计和抛弃……
这些,才是那支曾经庞大军队肌体里深入骨髓的绝症。
一支军队的真正力量,从来不止于某个天才将领的灵光一闪,更在于其筋骨是否强健,血脉是否畅通,意志是否统一。
王耀武默默地拉过一把尚算完好的椅子,扶着被骂得心神俱震、摇摇欲坠的廖耀湘坐下。
范汉杰找来扫帚和簸箕,无言地开始清理地上的狼藉。
宋希濂和李仙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疲惫和某种近乎绝望的清明。
他们看着那份油污的报纸,仿佛在看着一个与他们彻底割裂、却又无法回避的新世界。
杨伯涛被王耀武按着肩膀,浑身脱力般靠在墙上,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
只是那火焰里除了愤怒,更多了一种被杜聿明的话击中的、冰冷的悲哀。
他望着天花板,仿佛透过那灰败的石灰层,看到了双堆集冰天雪地中那些永远倒下的身影。
黄维则瘫坐在杜聿明刚扶起的椅子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那片打翻的菜汤污渍。
…………………………
京城,四九城,前门楼子附近,“四海居”大茶馆。
往日里这个点儿,茶客们多半还是睡眼惺忪,靠着酽茶醒神。
可今天,“四海居”像是被点着的炮仗,人声鼎沸,热气直冲屋顶。
跑堂的伙计穿梭在拥挤的桌子间,手里的茶壶都端不稳了,脸上却挂着从未有过的兴奋红光。
“号外!刚到的《人民日报》
号外!哪位爷还没瞅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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