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太子与太子妃双双奉上的茶,浅啜一言,并未多语。
大喜的日子,不宜落泪,边上的连城跟萧寰都强忍着红透的眼眶中一直打着圈的泪珠。
深夜,在新年的烟火爆竹中,龙椅之上,齐叡抬手抚过跪在自己身前的齐景暄眉心。
“暄儿,当个好皇帝。”
话落,那手便无力垂下。
天公好客,以此漫天风雪送一人。
一代天骄就此落幕。
前一日普天同庆,后一日天地同悲。
宫中四十五声哀钟几乎盖过新年的炮火声,先帝驾崩四字在宫阙中回荡久久不散。
皇城红绸还未曾完全卸下,就被白帆所替代。
满城白雪,恰好可代白帆。
这似乎是上苍予他的一场葬礼。
翌日天明,满朝尽披麻戴孝。
齐景暄身披玄色龙袍,头上的九旒冕压得他快要抬不起头来。
谢知月亦换上了皇后规制的凤冠翟衣,然因先帝大行,两人皆需在吉服之外,另罩一层素白孝衣。
风雪交加,百官注目下,齐景暄牵着谢知月,并肩一步步登上建章宫陛道。
礼官高喝:“恭迎新皇登基!”
百官齐跪,高呼吾皇万岁,皇后千岁。
声震九天。
东宫才住了一夜,谢知月就要与齐景暄一同搬进宫中。
她与齐景暄共住建章宫,六宫无妃。
值此上元佳夜,宫廷内仅设一家宴,席间唯帝后与连城萧寰四人而已。
殿外风雪已驻,夜空澄澈。
万千孔明灯缓缓升腾,宛若星河倒泻,绚烂烟火竞相绽放,映照得这崭新王朝的夜晚,一片璀璨辉煌。
齐景暄在百官面前没有哭过,只有谢知月知道,他晚上会在她怀里哭到天明方休,他那双潋滟媚气的桃花眼都憔悴得不见了往日神采。
仅此一年,他没有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万千孔明灯与烟火中,一轮圆月分外澄澈。
宫阙高处,谢知月就一直站在齐景暄身边,想开口说些安慰他的话,可又不知该如何说来。
他不爱穿龙袍,衣着跟平时一样,端庄低调,一身素白,显然是在为他的父皇守孝。
谢知月只把头埋进他怀中,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齐景暄顺势揽住她,似是看出她心中的忧虑,宽慰道:“胭胭无需为我担忧,我会自己想开的。”
“夫君如何想开?”她已经改口称他为夫君了,而非陛下。
齐景暄只将谢知月抱得更紧了些,依偎着她抬头仰视那轮明月。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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