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孙坊主的手艺,我们是信得过的。东家说了,天上人间要的就是这种有底蕴,耐看的料子。这样,我先订二十匹流云锦,十匹暗花绫,这是定金。”
他示意伙计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推到孙老丈面前。
孙老丈打开一看,里面是亮闪闪的银饼,足够他支付工匠们一个月的工钱还有余。
他眼眶顿时就红了,声音哽咽:“钱老板,这……这真是雪中送炭啊!”
“生意嘛,讲究个诚信和长远。”老钱摆摆手,状似无意地问道,“我听说谢家那新织机,神乎其技?”
提到这个,孙老丈又是羡慕又是愤懑:“唉,谁说不是呢!那机器,据说是请了蜀地失踪多年的巧匠鲁源设计的,效率极高,尤其擅长织造那种极其复杂的大花纹,我们这种老式的楼机,拍马也赶不上。谢家就靠着这个,垄断了顶级绫锦的市价定价权……”
老钱默默记下“鲁源”这个名字,又走访了几家情况类似的工坊,同样以定金的方式给予了支持。
这点资助对于庞大的谢家联盟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却像滴入滚油的水珠,在绝望的中小织户圈子里炸开了锅,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坚持下去的希望。
消息灵通的谢家很快注意到了这个“长安来的钱老板”,但查下来似乎只是个普通的采购商人,并未立刻采取激烈行动,只是加强了市场挤压。
与此同时,长安,龙首原山庄。
“秦老爷”李世民又一次唉声叹气地坐在了赵牧对面,这次抱怨的是江南丝绸。
“赵小友,你是不知道,如今这江南来的绸缎,价格忽高忽低,品质也是良莠不齐!老夫本想进一批上等苏锦,结果送来的货色,啧啧,还不如往年!这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李世民捶着腿,演技愈发纯熟。
赵牧正在案几上摆弄一个木头和丝线做成的小模型,几根木棍穿着丝线,结构看似简单,却与他之前画的草图有几分神似,似乎在模拟某种更有效率的提花原理。
他头也没抬,随口应道:“秦老哥,这有什么难懂的?有人想一口吃成胖子,自然就把市场搅浑了。好东西卖不出价,次品却能滥竽充数,长此以往,谁还愿意花心思做好东西?”
李世民凑近看了看那模型,好奇道:“你这是又在鼓捣什么新玩意?”
“闲着没事,瞎琢磨。”赵牧拨动了一下模型上的丝线,几个节点随之联动,“我在想啊,若是朝廷真想稳定江南丝市,让像秦老哥您这样的正经商人有好货可进,其实也不难。”
“哦?计将安出?”李世民眼睛一亮。
赵牧放下模型,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学学咱们长安的官验呗。在江南也弄个织造标准,规定一下顶级绫锦的用料,密度,花色牢固度等等。符合标准的,由官府盖个印,允许优先进入官市采买序列,或者给予一定的税赋减免。这样一来,好货有了官方背书,不愁卖,价格也能稳住。那些只想靠压价,不顾品质的次货,自然就没了市场。这叫……嗯,良币驱逐劣币。”
他顿了顿,又“随口”补充道:“其实啊,这织造之术,也未必要死抱着一种机器不放。若能像我这模型一样,将复杂的花样分解,让不同的匠人专攻织造过程中的某一道工序,或者推广更简单易学的改良织机,效率未必比那谢家神秘的织机低多少,还能让更多小作坊活下去。关键是,得有人去引导,去制定大家都认可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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