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坤安是睡到自然醒的,他睁开眼,屋里静悄悄的,王清丽和两个孩子早已不在屋里了。
他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台阶上,老太太正弯着背,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刮着鸡枞根部的泥土。
余文源和余文洲正撅着小屁股,捡着地上的鸡枞递给老太太。
他洗漱完,玩心顿起,伸出脚,用脚尖轻轻抬了抬余文洲那圆滚滚的小屁股。
小家伙哎哟一声,重心不稳,像只青蛙似的向前趴去,手也没来得及撑住。
老太太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小刀,把撅着嘴的小家伙捞起来,顺手就拍了余坤安的小腿一下:“脚闲得慌是不是?人家乖乖干活你还要招他!惹哭了看你咋哄!”
预想中的哭声并没来。余文洲从老太太怀里抬起头,眼睛委屈巴巴地瞅着余坤安,然后就朝他过来,手脚并用地抱紧了他的大腿,成了个小挂件。
“阿爹!阿波哥和阿浩哥坏!他们去捡菌子,不带我和哥哥!”
余坤安试着扒拉了两下,这小家伙抱得死紧。他无奈,只好拖着这个腿部挂件,挪进了堂屋。
“你阿娘呢?”他问。
“阿娘,阿奶,大伯娘,二伯娘,还有阿波哥和阿浩哥,都去捡菌子啦!”
余文洲说完,才想起自己刚刚的告状还没得到回应,小嘴撅得更高了,“哼!我不和他们好了!就不带我!”
堂屋的桌上罩着竹编的桌罩。余坤安掀开,是炸干了的鸡枞丝,一碗是咸菜和乳腐,还有小半碗白糖。旁边的小竹篮里,装着两个白煮蛋和几个表皮开裂的煮洋芋。
他先拿了个鸡蛋,利索地剥开,咬了一小块蛋白,再挑了点乳腐抹在蛋黄上,咬下一大口,咸香与蛋香完美融合,惬意地眯起了眼。
一低头,正对上腿上挂件那渴望的眼神。小家伙臂力不错,挂这么久也没松。
他把剩下鸡蛋递过去:“要不要?”
小家伙没吭声,直接嗷呜一口,就把剩下的鸡蛋都吞了进去,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余坤安怕他噎着,赶紧喂了他一口温热的稀饭。小家伙乖乖咽下,却又重提:“阿爹,你带我们去捡菌子!”
“不去,我要吃饭!”余坤安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稀饭。
“就去嘛~~~去嘛~~~”余文洲开始在他腿上扭动。
“不去!”
“哼!阿爹,我也不和你好了!”小家伙气鼓鼓地宣布,松开了手,从他腿上溜下来,跑去找他哥哥了。
余坤安耳根终于清静,安心吃早饭。
吃完,他把碗筷收拾到伙房。一进去,就看到桌子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瓶瓶的鸡枞油,这都是余母她们昨晚弄出来的。
院子里,余父正坐在小凳上,手里拿着把弯刀,熟练地削着竹篾,脚边已经堆了一小捆青黄色的竹篾。因为要装玻璃瓶装的鸡枞油,余父一大早就去竹林砍了竹子回来。
他本来中途想去把睡懒觉的老三喊起来,手还没有拍上门,就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说是她安子昨天累得很,要让他多睡会儿!
余父心里直撇嘴,此刻看见余坤安,自然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其他人都各自干活去了,一大家子人就他最晚起来。但看了下老太太,他到嘴边的数落变成了硬邦邦的询问:“你阿娘说,你昨天去玻璃厂订了一万个玻璃瓶?那个高老板,后面真还要这么多鸡枞油?”
“啊,对!”余坤安这才想起,好像忘了和家里说清楚了,“这鸡枞油也不全指着他。我还打算做些拉到城里自己卖。”
“那也卖不了这这么多吧?”余父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眉头拧着,“一万个瓶子,得装多少油?你那个高老板是做生意的,他买这么多鸡枞油干啥?能卖得出去?”
“我昨天没说吗?”余坤安挠挠头,“他是给他们单位采购的,不是自己卖。”
“你不是说他是做大生意的吗?怎么又成公家的人了?”余父更疑惑了。
“他是在市里的铁路单位当采购员,端铁饭碗的。这次鸡枞油是供给他们单位的。所以只要咱们质量保证,这销路就不用愁。这个……我也没说?”余坤安有点不确定了。
余父:“……”你说了个屁!
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是有些惊讶,他原本只当儿子认识了位有钱又讲义气的生意人,没想到,竟是在市里铁路单位端金饭碗的人物!
是的,金饭碗,余父觉得那些厂里上班的端的铁饭碗,像高一仁这样的就是妥妥的金饭碗。
原来他家老三,不声不响地,竟认识这么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余父想着事情,不再开口数落,只是低头削着竹篾。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人家在公家单位,还能想着咱,这是天大的人情。咱们不能光顾着挣钱。这进嘴的东西我们一定要做得干净,味道也要保证!另外,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哎,我知道的。”余坤安应道,心里也认同,“我想着,明天送货时,带些咱们自家的腊肉、干笋、山货啥的,他们城里人就稀罕这些。”
“嗯,等你阿娘回来让她收拾,她清楚哪些合适。”余父点点头。
父子两人一个削着竹片,一个编着竹筐,说话也是有一塔没一塔的。
这些竹筐是用来装玻璃瓶的,不用编得太精细,只要结实、能装东西就行。
等余坤安编好两个竹筐,在家里早就待不住的余文洲,又凑过来,熟练地扒住他的背。
“阿爹,出去找阿娘……”
“阿爹,捡菌子~~~”
余文洲趴在他背上,小奶音叭叭叭,在他耳边念经一样。
这回,先是余父受不住了。
他抬起头,看了余坤安一眼,然后摆了摆手:“算了,剩下的我来。你带他出去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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