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急切又滂沱,连续晴了大半月的干涸大地总算迎来甘霖。被雨洗涮过后的天空格外的蓝,天气难得凉下来,正适合出门透气。
闻溪换了身清爽劲装,牵着马从山坡一路漫步下来。不远处隐约传来阵阵乐声,隔得太远,听不太真切。
顺着声音望过去,远处的大石上,宋子珩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短箫,正垂眸吹着。
是她没听过的调子。
箫声算不上婉转,也不像以往听过的那些乐器声音悠扬,反倒有些低哑,回转在这样空旷的天地间,别有一番苍凉意味。
闻溪以前自然听说过,名动四方的大周第一公子,不光学识过人,连琴棋书画也无一不通。今日方才第一次亲眼见他略展才艺。
她不太懂乐理,却没来由地,能听出满溢的苍凉。
距离渐渐拉近,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此刻有些凝重,眼中也满是怀念,似在追忆着。
目光落到那张薄唇轻轻挨着的短箫上,闻溪认出,当初在东宫时,自己曾送过他这支箫。
她还记得,男人看见的时候,脸色煞白,眼中盈满痛苦。
可那天男人并未将箫带走,是留在东宫的。后来东宫被抄,它应当也该被充公才对,如今却完好的握在他手上。
她没猜错的话,这乐器,应该就是萧家的,或许...就是他的至亲遗物。
曲声停了,宋子珩拿袖子轻轻擦拭着那被摩挲得润泽的箫身,若有所思道:“我小时候和娘亲在苍州住过一段日子。”
闻溪从未想过他会主动提起小时候的往事,便在他身侧坐下来听着。
男人接着道:“苍州有大片的草原,娘亲很喜欢带我出来玩,累了就在草地上坐着吹风,每到这时,她便会吹这样的曲子...可叹彼时我尚年幼贪玩,才将学会这一曲。”
闻溪看着他眷恋的指尖,说:“这玉箫是你娘亲的。”
“这不是玉做的。”男人笑了笑,将箫递给她,“是一种猛禽的腿骨。”
“骨头?”闻溪有些吃惊,这箫通体润泽,腔壁薄得透光,摸起来和玉石没两样。
“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北边的人们会用一种骨笛吹响,以驱散入侵的狼群,用的便是和这支箫同样的材料。”男人擡头望着蓝色天空,试图在苍穹找到那种鸟,“听娘说,这是爹送她的。”
闻溪认真打量起手中轻巧的乐器,仔细旋转,还能看到里面的裂纹。箫比寻常的要小一些,上面刻着一个很小的纹路,她看不懂,只用指尖在上面轻轻擦过,轻声问:“这上面是什么。”
“是一种图腾。”宋子珩道,“娘亲说从大漠传来的,代表着思念和祝福。”
他难得提起自己的过往,连眼神也是一片柔软。
闻溪望着他愈发凌厉的侧脸,思绪渐渐飘远。
若是当年没发生过那些事,男人现在会是如何。他如今的沉稳莫不是与生俱来,或是与京中那些纨绔终日厮混在一处。不过以他的才学家世,仕途亦不会逊于当下。
只是他们之间...
应是毫无交集。
手背传来温热。闻溪擡头,宋子珩握着她的手,双眸认真地盯着她问道:“在想什么?”
闻溪摇头,笑着说:“在遇见我以前,你心仪的,是怎样的姑娘?”
深灰色的眸子里渐渐染上一层笑意,随着瞳孔转动盈出,细密的睫羽轻轻翕合。男人微微偏过头,正欲开口,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袖子里取出来一个锦囊。
那锦囊小小一只,还不及手掌大小,摊在手心却有些微分量。闻溪接过来掂了掂,猜测道:“是什么玉石珍珠?”
男人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拆开。
见他一副神秘做派,闻溪忍不住轻轻地笑,连自己问他的问题也忘了,只顾着拆开束线,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取出。
是一只彩色的珠子。
外表打磨圆润,内部却嵌了许多五彩的宝石般反射着缤纷的色彩。珠子流光溢彩,却又不完全透明,从不同方向看,颜色都不一样。内里一抹明亮的红色,再以大片流金过渡,再到最外层的澈蓝。
闻溪从未见过这样的宝石,拿在手心爱不释手地观摩许久,直到有些沁凉的珠子也被掌心温热,竟发觉内部那抹红恍惚扩大了些。
她以为自己看错,擡眸望向宋子珩。
男人弯了弯嘴角,从锦囊中又取出来一根绳子,绳子上绑着串银扣子,底下再束个结,是城中常见的用来悬玉的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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