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小初凝又闯祸了。
她这回来得不巧。
琉璃净世近期事务繁杂,宴清霜身为此间少主,自是日不暇给。
虽说小初凝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但自打刚到此地时见了他一面,之后便再不曾寻见他的身影。
可偌大琉璃净世,同辈之中真正与她相熟的,也只宴清霜一人而已。
她千里迢迢至此,可不是为了听宗里那些长老们讲经论道的。
宴清霜以往总是很照顾她,唯独这一次实是分身乏术,在于她之事上,便难免有所疏略。
而雪大小姐是个闲不住的,又怎会耐得住这般冷待。
她耐着性子等了宴清霜足足五日,期间薅秃了一株洒金梅,挠花了两棵雪松皮,将檐廊下一众盆景玉器,祸害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她原以为,将动静闹得这般大,宴清霜总要回来管她一管。
可庭中守卫似乎对她的小伎俩早已司空见惯,任她如何糟践少主平素心爱之物,也全都视而不见,无一阻拦,更无人为了此等小事前去叨扰清霜少主。
直到第六日辰时初刻,在第四十一次向门前守卫打探宴清霜的去向无果之后,雪大小姐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
她拆了宴清霜所赠的传音纸鹤,气鼓鼓地夺门而出,自个儿跑去雪原下的村镇找乐子。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作为唯一一个拥有琉璃净世通行手令的外宗弟子,她的去留向来不受拘束。
至于之后她在镇上随手帮了一位姑娘,又将那试图轻薄姑娘的乡贤之子教训一顿。
虽出手有些失了轻重,但到底也是一番义举,亦算不得错处。
只她今次心中闷着一股气,故将宴清霜先前送予她的宝贝,统统丢回了他的卧房里。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用来遮掩妖身、敛去妖气的小斗篷。
却偏偏,她的灵力时稳时乱,适才一出手,勉强维持的人身便露了破绽。好巧不巧,又叫旁人认出她来。
然而镇上百姓虽见过她,却无一人知晓她的身份,只道是个时常跟在清霜少主身边的小姑娘,性子张扬却也乖巧,先前鲜见她胡闹。
没承想,这姑娘竟是只猫妖。
那乡贤之子本家姓方,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方才因着小初凝在人前丢了脸面,便索性借此事胡乱编排一通,直言宴清霜被这猫妖的美色所惑,明里暗里地要向琉璃净世讨说法。
“难怪这妖孽如此有恃无恐,原是背地里有那琉璃仙宗的少主庇护。可怜我等虔诚供奉,却仍要受这妖孽欺辱。她今日胆敢当街伤人,明日指不定便要取我等性命。
“此事若是未能得个结果,实是令我等凡夫终日惶惶。几位仙师若是做不得主,不妨将贵仙宗的宴公子请了来,好为方某主持公道。”
附近巡守的琉璃净世弟子察觉动静,纷纷赶来。
听到方家公子这话,他们虽有不满,但毕竟仙凡有别,又碍于宗门规训,也只好隐忍不发。
可这无疑助长了方家公子的气焰。
他又道:“早闻宴公子一尘不缁,若令世人误以为其知慕少艾,行事失之偏颇,反被这妖精毁去一身清名。到那时,只怕亦会有损贵仙宗之声誉。”
在场这些弟子年岁不大,尚是少年心性,其中有几个忍不住喝止了他。
“说什么呢你!”
“休得胡诌!”
孰料,这边话音方落,另一边小初凝的怖魔剑却已然出鞘,直刺向那方家公子的面门。
“雪姑娘冷静!此举有违法度,会被赶出宗门的!”弟子们忙又劝她。
然而小初凝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这些。
“我又不是你们琉璃净世之人,可不会惯着这灰毛耗子在此胡说八道。
“让开!再不让开,连你们一起打!”
弟子们拦她不住,又不敢当真对她动手,只好护着那方家公子左闪右躲,避开剑锋。
宴清霜赶至时,入眼的便是这般混乱场面。
方才来时,经过满地狼藉的庭院,他便料想这猫儿多半正在气头上,现下瞧见她身后的猫尾,也大抵猜到了此间来龙去脉。
他并起两指,轻易便化去小初凝的剑招,轻叹道:“对凡人出手乃是大忌。阿凝,别闹了。”
小初凝见着来人,不禁错愕了一瞬,但似乎又对此并不意外。
一想起自己枯等了五六日也没能将这人盼来,她心中便觉一阵委屈,不由又使起小性子来。
“这姓方的在此信口雌黄,今日就算不能杀他,也定要割了他的舌头!看他日后还如何胡诌!”
说罢,小初凝掉转剑尖,越过宴清霜,再度向那方家公子刺去。
但她这一剑到底没能落到实处。
小初凝这年尚且十四岁,修为还未及突破。
宴清霜只是轻轻握住她的腕子,便已令她挣脱不得。
“你放开!”
小初凝气极,瞥了周围窃窃私议的看客一眼,随后怒目圆睁瞪向宴清霜:“我是妖,杀个凡人怎么了?便是我不动手,他们也照样将这脏水泼在我头上。”
“莫说气话。”宴清霜无奈道,“此地百姓不识得你,有此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凡人犯错,当由凡间律法来惩治。你我若是插手,一则仙门不容,再则天道不允。何必为了一桩小事,给自己徒添烦恼。”
“要你管。”
小初凝闷声说了一句,垂着眼不看他,又挣了几下依旧无果,便也没了方才的劲头,索性连怖魔剑也不要了,趁机甩开他的手。
“连着几日不见人影,一出现就来教训我。我看这琉璃净世,是再也容不下我了。既然这般,何不如叫我坐实这罪名,被戒律长老赶出去才好。从此后,我再也不来了!”
说罢,小初凝转头就走。
宴清霜接住她的佩剑,苦笑着摇摇头,复又上前抓住她的手。
此时,却听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我没看错吧,传闻中清风玉树的宴公子,竟当真与这猫妖不清不楚。这琉璃净世所谓除魔卫道,莫不是为博取声名,哄骗我等吧?”
小初凝仍在负气,闻言轻哼道:“宴少主还是离我远些,免叫我这妖精污了尊驾清名。”
宴清霜这次却不言语,只用指尖轻点她的手背以作安抚,而后略一侧身挡在她身前,不疾不徐地向众人道:“这位姑娘虽是妖族,却亦属仙门,而非害人邪祟。今次若无歹人作乱,她决计不会胡乱干涉,更遑论对诸位动手,还请诸位乡里莫要惊慌。
“只是,她既受在下之邀来此,便是我琉璃净世之贵客。倘若别有用心者趁机栽赃诬陷于她,在下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管。至于刚才之事,大抵只是误会一场。
“你说对么,方公子?”
他说着,含笑看向躲在人群里的乡贤之子。
却见其人铁青着脸,支吾半晌才又梗着脖子道:“宴公子这话,怕是有些欠妥。”他拨开人群,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指了指自己的伤腿,“方才大伙儿可都看见了,分明是那猫妖动手在先,宴公子却说这是栽赃诬陷。”
“堂堂仙门世家……”他瞥见雪初凝虚握的指尖猝然显露出锋利如刃的长甲,立时被唬得后退几步,又兀自佯作镇定道,“难道、难道还要公然徇私不成!”
“不是这样的!”
宴清霜还未开口,便忽地被人群中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抢了先——正是方才那位险遭轻薄的姑娘。
那姑娘一袭粉裳,犹豫几许,终于从同行的姐妹身后站了出来:“这位姑娘并非……并非有意伤人,她是为了帮我,才对方公子出手的。”
此言一出,莫说是与她同行的姐妹,便是连周围看客也陆续附和起来。
原是这方公子仗着自己父亲的乡贤之名,平日里没少做那欺男霸女之事。而方老爷子年迈,亦难以时刻管束他。
镇上百姓对此早有微词,若非方才被小初凝的真身唬了一通,怕也不会轻信这方公子的话。
眼见看客们转变了话锋,饶是那方家公子仍旧狡赖,也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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