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加偷偷报了一个线上的德语课程,目前也能听懂几句,大概明白对方是说自己比想象中更年轻漂亮。
能被白睿德的亲人表扬,他心里还挺高兴,尾巴翘到天上。
抵达下午又见熟人:Sophia带着女友来了。女友腼腆,Sophia倒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看到郝思加发出欢呼,跑到他跟前说我这次过来是为了餐厅考察葡萄酒,大家碰上了,一定要喝得尽兴啊。
她给郝思加使眼色,白睿德提前和郝思加说过这件事,也透露过Sophia的计划。这一年来,郝思加习惯了与白睿德的这些朋友相处,扬眉说得了吧,你肯定第一个倒。Sophia叹息:真不可爱!四人住下。酒庄有莱茵河作伴,造就了绝佳风土,只种植雷司令这一个葡萄品种,出产的葡萄酒有股独特的轻盈花香,偏甜,非常符合郝思加口味。他每天从早喝到晚,乐不思蜀,最后还是白睿德发话让他不要贪杯,以免喝得醉醺醺,都无暇做其他事情。郝思加哼哼道:雷司令确实比你有吸引力。
白睿德哭笑不得,他倒也不是非要和郝思加日夜颠倒地办那些事。难得过来,莱茵高附近景色优美,他想带他多去转转。不过郝思加天性不爱动,坐十几个小时飞机都像要他的命一样,也不强求。
每次来酒庄,白睿德都会暂时脱离都市人身份,享受一下务农的乐趣。他的三件套换成衬衫牛仔裤,方便下田。给葡萄老藤修枝时,舅舅提起郝思加,问你的最后一瓶是不是有着落了。
他笑笑,“是有这个打算。”
“那就抓紧吧,你也知道这瓶酒等得太久,再放下去就不能喝了。”
结束劳作,白睿德身上沾泥,模样有些落拓。一路走回去,进门头发散乱,他正用手指梳理,出声喊郝思加,问他下午想不想出门骑马。后背一热,有人贴上他,两只手急不可耐地解他裤子。
“你是不是又喝多了?”他按住郝思加那双使坏的手,背后的人钻到他面前——果然脸颊通红,张嘴飘出淡淡酒味,不过神智还算清醒,估计只喝了两杯,有点上脸。
“你干嘛穿这样,”郝思加咕哝,手指一勾,拉开他皮带,仰头借着酒劲大喇喇宣布:“快干/我。”
对象的需求是第一位,骑马计划自然是泡汤了。
葡萄、阳光、泥土,酿成几场酣畅淋漓的xg/体验。郝思加愿意给这次行程打上九十分。留在酒庄的最后一晚,白睿德找个借口,开车带Sophia的女友去镇上买日用品,留下Sophia和郝思加在庄园布置。
两人忙活半天,总算办妥。Sophia边擦汗边给郝思加说谢谢啊,让你做苦力,回上海我给你办个会员卡,来我餐厅吃饭终身八折。
她不像平时开玩笑那样随意,言语中带些紧张。郝思加顿一顿,说你准备得这么好,她一定会很感动的。
Sophia展露笑容:借你吉言,会员卡给你半价吧。
晚上几人在户外聚餐,微风徐徐,Sophia的女朋友喝到有点醉意。落日下,她半撑着眼听Sophia对郝思加唱儿歌,听到走调时,低头咯咯笑。Sophia表情柔软,白睿德知情识趣,知道是时候了,从餐桌下拿出藏起的小提琴。
德彪西的《美丽的黄昏》,很是应景。郝思加按遥控,周围亮起一圈灯,星星点点落在两人之间。Sophia随之起身,摸出戒指盒跪到女友面前。
她说:“第一次在餐厅见你,我已经移不开眼睛。我对你的爱像个小罐子,你笑一次,我就往里放一枚硬币,我以为总有一天会满,但其实这个小罐子根本没有底,它永远不会满,等待我不断放入更多的爱。和你度过的每个白天夜晚,因为有你在都变得更好一点,我希望未来也能这样。”
女友闻言,潸然泪下。Sophia打开盒子,为她戴上戒指。郝思加抿紧嘴唇,扭过头揉眼睛。
白睿德放下小提琴,故意打趣:“不是不喜欢看爱情片吗?”“你烦死了……”
他用白睿德衬衫擦鼻涕眼泪,末了说:“难得看一次,我愿意。”白睿德低头亲他的黑色头发,心想这句话你最好换个场合回答我。
求婚成功,Sophia说要先度蜜月,与女友即刻启程去意大利。分别前她拥抱白睿德,感谢他借自己场地。到郝思加,原本只想握个手,结果郝思加皱起脸,忽然一闭眼,冲她张开手臂。
Sophia一怔,随即转为欣慰。她赞许似的看向白睿德,轻轻抱一下郝思加,挥手爽朗说ciaociao,回头上海见。
*
接下去只剩一站,郝思加跟着白睿德回慕尼黑。白睿德的父母是中德家庭,父亲早年留德时认识了学音乐的母亲,之后陪指挥家老婆满世界跑,顺便做做投资生意。
到白睿德家那天,郝思加紧张得要死,不停打嗝。白睿德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他母亲家是大家族,有一堆亲戚住在慕尼黑。白睿德从小一半时间跟着父母在外游历,一半时间留在当地,虽然成年后在异国工作,但与亲人的关系都很亲近。
一开门,一大家子挤上来,直把猫搞得晕头转向。幸好迎接他的都是善意问候,只不过白睿德家族基因人均高大,郝思加不算矮的个子放进去,有点误闯大人国的意思。
表姐表弟的小孩调皮一点,围住郝思加转圈。他不知道怎么应付,默默给小孩发糖——路上看到包装好看的糖果,郝思加还是忍不住会买,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正好便宜这些小鬼头。
有的吃,小孩们嘴巴也变得甜滋滋的,叫他漂亮哥哥,一大几小倒也其乐融融。
白睿德父母也在。两位老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依然硬朗,听说上个月还在维也纳讲学。郝思加看过白睿德的相册,听他描述,大致知道他父亲性格随和,母亲则较为严厉。打照面时心情七上八下,生怕被挑剔,没想到老太太看到自己,惊喜地捂住嘴,笑眯眯称呼他为brot。
我哪里像小面包了……郝思加看白睿德一眼,对方笑意浓浓,私下告诉他,我妈这是非常喜欢你。
郝思加这才放心,觉得来之前三小时的衣服总算没白挑。大假的后半段时间都在慕尼黑。白睿德在当地有间单独的公寓,正对奥林公园,离父母家走路十分钟。公寓平时有人照料,长久不住,仍旧干净整洁,不过少了点人气。白睿德建议买点装饰,于是带郝思加去圣诞集市购物。
集市人头攒动,两人怕走散,紧紧牵手。慕尼黑的冬季极冷,零下几度的天气必须戴上厚厚的围巾手套。郝思加体质弱,手脚常年冰冷,白睿德担心他冻到,将郝思加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取暖,又到摊位上买热红酒,让他多喝两口驱寒。
红色的靴子杯看着十分有圣诞氛围,郝思加慢慢喝。经过每个摊位,都能听到摊主热情送上的圣诞快乐,他东张西望,眼睛不够用,最后全都落在沾满糖霜的蛋糕上,站在那边挪不动腿。
白睿德看出他的心思,买了几个不同口味,对他说过节开心最重要,但不要贪吃,每天最多一个。
郝思加不停点头,白睿德知道他在动什么脑筋,心想还是要看着点,否则一定半夜爬起来偷吃。
购物重头戏是采购圣诞树。郝思加挑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株符合要求的。冷杉最后拖进公寓的起居室,他连续两天什么都不干,沉迷为树装扮,仿佛将准备圣诞礼物一事抛之脑后。
圣诞夜前一天,白睿德接到临时通知,总部那边有些事情急需他过去处理。郝思加听后,极其无语,说什么事情非要圣诞做啊,你们外国人不是最讲究放假玩失踪,绝不让工作打扰生活的吗?
白睿德苦笑,说没办法。郝思加发过火,也清楚白睿德身居高位的同时,也意味着他必须对很多事负责,自己不该无理取闹,于是闷声问要去多久。一天足够了。白睿德表示现在出发,明天下午就能赶回来,应该赶得上圣诞夜的家庭聚餐。
翌日,郝思加给圣诞树挂上最后一条金丝带。他坐在边上,从早晨等到下午四点,还是不见白睿德回来。打电话过去问,听对方说回程遇到火车故障,大批旅客滞留站台,都在等线路恢复。
透过手机,郝思加听见那边一片怨声载道。老天发神经,圣诞居然不给团圆。他沉下心,问午夜前能到吗。
白睿德语气略有疲惫,说我尽量,今晚吃饭我去不了,礼物打包好放在桌上,你帮我带过去,代我和爸妈说一声。
哦。
一顿圣诞晚餐,再丰富,郝思加吃得也没胃口。白睿德父母得知情况,虽有遗憾,但也理解。老太太看郝思加心绪低落,主动拿出几盒家庭录像带,让郝思加陪自己追忆往昔。
打开都是白睿德以前的生活记录。郝思加看过白睿德少年时期的照片,那时他略显文弱,除了长相没有太大改变,身型和气质与现在截然不同,那双年轻的绿眼睛偶尔会显得十分忧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管教太严,Reid特别早熟。”
白睿德母亲看着录像带,颇是感怀,对着郝思加叙述:“从小我让他练琴,想他和我一样走音乐道路,他不喜欢,念大学干脆搬出去不与我们来往了,隔了好几年才回来。小时候他跟着我四处跑,长大工作也是满世界飞,好像永远停不下来。我与他一年见个一两次,每次我都会问你最近开心吗。
他回答我挺好的,我就知道,他并没有说得那样好。”
她望向郝思加,目光和蔼:“今年你们过来,我也问了同个问题,结果他说‘很开心,妈妈,我感觉每天都很有活力’,那种表情,我真的很多很多年没见到了。小面包,是你让Reid拥有这种他人无法给与的幸福,独特,无法被代替,谢谢你。”
郝思加喉咙哽咽。录像带中,十几岁的白睿德与乐团一同演奏波丽露。他架着小提琴,却没将这场表演放在心上,时常放空视线,不知道在看、在寻找什么。
过去送礼,也收到不少。第一次过节,白睿德父母毫不吝啬,为郝思加准备了许多礼物。他推不掉,只好接受,送上数句感谢,抱着步行回公寓。进门开灯,圣诞树孤零零杵在起居室中央。
吃过的晚饭冷在胃里。他啊一声,空荡荡的房子发出回音。郝思加关掉所有的灯,趴到沙发上。挂钟走过十一点,因为家里太安静,反而能清晰地听见窗外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的路人欢笑。
有点冷了,郝思加不高兴起来调暖气,头埋进靠枕,再擡起,挂钟已逼近零点。
不知道白睿德在火车站情况怎么样……那里透风吗?会冷吗?不会真要在站台过夜吧。
想来惆怅,只好安慰自己,节日而已,今年没法过,明年也能——明年。近来他其实有意避开想未来的事情,一旦想了,总会蹦出许多衍生的念头。他怕自己想多了,到最后,一个也实现不了,期待落空的那刻往往需要承载更大的失望。过去类似的经历太多,他已不再敢把梦做得太好。
但和白睿德一起,又忍不住做这些计划。明年,明年的明年。他摸出手机,打电话给白睿德,无人接听。
阵阵忙音过去,也许是没电,或者没信号。现代通讯如此发达,却仍然无法在准确的时候快速传递一个人的需要。郝思加扔掉手机,怎么办呢,一开始说得言之凿凿,绝不再掉坑里,现在不止坑里,还是在坑底,他一点点把自己埋得严严实实,再爬不出来了。
好想见他。郝思加躺着,安静听自己的呼吸。忽然耳朵动,似乎有人开门。他不敢置信,猛地坐起来,又立刻低下脖子,害怕是一时幻觉。
“思加?”
白睿德看到家里黑成一片,出声喊,没得到回应。他以为郝思加睡着了,放轻动作,摘掉围巾手套,刚放下,有团身影飞扑过来。
没有抱怨,没有任何责怪,紧紧抱住他的那双手仿佛说明一切。白睿德开灯,屋里重新亮起来,挂钟慢悠悠晃过十二点。他舒口气,拍拍郝思加问:“等到现在吗?”
郝思加闷在他怀里,很轻地嗯一声,问他怎么回来的。
“临时找到一辆车,运气真好,碰到好心人愿意给我搭车。后来火车也恢复了,不过要是留下来等,肯定没法在十二点前赶回来,说好和你过圣诞,我不想食言。”
郝思加又抱紧他一些,“谢谢好心人。”
白睿德笑了,他松开郝思加,问要不要拆礼物,郝思加红着眼说要。他进房间取出事先藏好的礼物盒,回起居室递给郝思加。
拆开是一瓶葡萄酒。正面印的酒标是莱茵高那座酒庄,不过和郝思加在那边喝到的有所不同。这瓶看上去很有些年头,郝思加转到背后,标签上只写着一个年份与一句话。
“‘致未来的Reid:往后一生很漫长,但别忘了这重要的一年’。”
白睿德念道。他摩挲酒瓶,对郝思加说:“我十五岁那年,气候好,葡萄丰收,是酿酒的大年。我第一次去地里摘葡萄,舅舅说单独给我酿一桶做纪念,作为这世界给我独一无二的恩赐。可惜,那桶最后只留下三瓶。第一瓶我没珍惜,二十岁不懂事的时候喝掉了。到第二瓶,我成长许多,送给爸妈做结婚三十周年的贺礼。还剩下最后一瓶,我一直没动,想着一定要好好保存,直到找到最重要的那个人,再亲手交给他。
“这个人我找了好久。有过那么几次,我以为我找到了,结果还是不对。有段时间我想,是不是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那我只能把这瓶酒带进棺材陪我了。不过还好,在这之前,你来了。
“这瓶酒的年份也是你出生的那年。思加,我走过的路确实比你长一些,但这不代表我比你更聪明或者更优秀,实在要比,可能就是多了点失败的经验教训。说实话,我有时会很不安,毕竟我大你这么多岁,你还能跑的年纪,我可能要先去坐轮椅了,所以相信我,你烦恼过的事情,我都想过。”
葡萄酒依赖风土与气候。某一年,所有自然条件不约而同走到最合适的位置,世界给与人类一次丰厚的回馈。摘下葡萄那刻,谁也不知道这份等待放入橡木桶会熟成至哪种结果。
郝思加对着那瓶葡萄酒,低头不语。白睿德早已摸透他的行为模式,熟悉这个表情。小天才下笔,总能写出很多动人句子,然而真正受到触动时,郝思加是不爱说话的,他需要慢慢体会、消化。
这种体验是独一份。此后余生都不可能再有这样一个人像郝思加这样,能让自己花上如此多的精力来琢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有些差别,我和你都没办法弥补,能做的只有在可以掌握的时间里,把最想做的事情全部做完。最后这一瓶,送给你,schatz,ichliebedich——你听得懂的,我知道你报班在学德语。”
无论学习哪种语言,第一堂课,老师都会先教“我爱你”的说法。这莫名其妙的约定俗成好像也是一种暗示:在熟练运用任何修辞与语法之前,人最该学会借最简单的语言表达爱。
白睿德不缺各种形式的礼物,唯独缺一句话,用来证明他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费功夫,而是有回应,有同样一颗心在靠近。
ichliebedich。郝思加抱住对方,贴在白睿德耳边复述一遍。那夜圣诞树不再孤单,东摇西晃,挂着的装饰品掉下来,躺到地毯上,被人握住放入掌心。他们都收到一份最好的礼物。
*
回国后,一切太平。两人两个家,偶尔住住这里,偶尔留留那边,无论大小宽窄,总归都在一起。
近日,迈赫厘传出内部消息,据说CEO年纪上去,正在考虑退休,总部迟迟没有安排空降兵,似乎有意让作为二把手的白睿德接替。
权力变动总能引发众人热议,话题中心的人物倒是一派祥和。下班前,白睿德的会议进到尾声,他手机震动,有信息进来。
看完后,他忍不住嘴角弯弯。身边员工见了,笃定是天大的好事发生,八卦魂起,问他怎么了。
“出门没关窗,家里进猫了。”
什么呀,还以为你的升职信到了!员工彼此看看,很是吃惊,暗想老板不是住高层吗?接着问哪只猫本事那么大,爬这么高。
白睿德放下手机,郝思加传来一张没穿衣服的照片,配字:给你半小时。他舒心笑,说最特别那个。
里伞:猫猫番外结束啦!感谢大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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