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小谋圣”的料敌先机,没有李将军的沉稳指挥,更没有那份同仇敌忾的士气。
望北城的防线,在鸣军狂暴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迅速崩塌。
那位庞太师的亲信,在城破前夕,便带着搜刮来的金银细软,弃城而逃。
坚守了数月、曾被鲜血浸透的望北城,在抵抗了仅仅三个月后,宣告失守。
城破之日,火光冲天,哭喊震地。
来不及撤离的守军和百姓,遭遇了灭顶之灾。
大明军队为了震慑,更是为了发泄久攻不下的郁愤,在城内进行了数日的屠戮与劫掠,昔日边关雄城,顷刻间化为人间炼狱。
而这一切,传回京城,却并未引起庞太师与朝廷的丝毫警觉与痛心。
他们依旧沉浸在党同伐异、争权夺利的游戏中,对于北境的急报,要么轻描淡写地斥为“边将无能”,要么互相推诿责任,救援的旨意和军队迟迟不见踪影。
失去了望北城这道屏障,大清的北境门户洞开。
大明铁骑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一座座城池在惊慌失措中或降或破。大片大片的国土沦陷,烽火狼烟席卷了整个北方。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家园被毁、流离失所的难民。
他们拖家带口,如同绝望的潮水,向着南方涌去。道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尸体,哭泣的孩童,目光呆滞的老人。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这人世间最悲惨的景象,在曾经富庶的北境大地上,一幕幕上演。
京城,依旧繁华,只是这繁华之下,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慌和来自北方的血腥气。
严瑾,依旧化身游方郎中,隐匿在南城的陋巷之中。
他听着酒客们议论北方的战事,听着难民们哭诉家园的惨状,看着官府象征性地开设粥棚,却又被层层盘剥。
他什么也没有做。
没有再去献策,没有再去联络,甚至没有对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流民,施以超越寻常郎中之手的援手。
他只是冷眼旁观着。
看着这个他曾试图守护、却无情抛弃了忠诚卫士的王朝,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
看着那些曾经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如今却束手无策的衮衮诸公。
看着这无数平凡的生命,在时代的洪流中,如同草芥般被碾碎、被抛弃。
他的心,如同被北境的寒冰封冻,不起丝毫波澜。
他见过东海之底万龙哀嚎的宏大悲壮,也见过凉州城下袍泽并肩的热血激昂,更见过这京城之中权力倾轧的肮脏丑陋。
眼前这流民千里、尸横遍野的景象,不过是这凡尘苦难的又一种呈现方式罢了。
他的道心,在这极致的“旁观”中,被磨砺得愈发冰冷、坚硬。
他偶尔会想起李振山最后望向天空的眼神,那里面或许不仅有冤屈,还有一种解脱——
至少,他不用亲眼看到自己用生命守护的防线,如此轻易地土崩瓦解;不用看到自己效忠的王朝,如此迅速地显露出腐朽的内囊。
“这就是……你所守护的?”
严瑾站在自己简陋的医馆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勘破世情的淡漠。
他的红尘劫,似乎快要走到尽头了。
在这漫长的旁观中,他见证了忠诚的陨落,见证了权力的无情,见证了战争的残酷,也见证了众生的苦难。
他以凡人之身,体验了巅峰,也坠入了深渊;试图力挽狂澜,也最终冷眼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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