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银子,大家都拿到了。此乃秦大人体恤诸位夏收辛苦,特地从…嗯,特设的补贴!”
他停顿一会,目光在几个平日里风评不佳的胥吏脸上停留片刻,直到对方低下头去才继续说道:“大人有令,此银既是体恤,也是规矩!
望诸位自此之后,秉公办事,严守规章!夏收期间,若有谁敢再伸手,盘剥百姓一经查实…定严惩不贷,绝不容情,到时候,可别怪秦大人言之不预!”
话语如同冰锥,砸在每个人心头。结合之前赵乡绅等人的下场,没有人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人群散去时,气氛显得有些沉闷。银子是真的,分量十足,成色上佳,足以让家里宽裕好一阵子,给操劳的婆娘扯几尺花布,给馋肉的娃儿割几斤肥膘,甚至还能攒下一点,应付未来的不时之需。
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比任何空头许诺都来得有力。但那条新规矩,也像一道枷锁,套在了他们身上。往日那些轻车熟路、几乎成为本能的捞钱手段,不能再用了。
大多数胥吏,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内心挣扎后,都做出了趋利避害的选择。
罢了,这补贴银子拿得安稳,不用被交税的乡民在背后戳脊梁骨咒骂,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害怕哪一天被这位手段狠辣的知州大人抓了典型,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张贵默默地将银子揣进怀里最稳妥的内袋,轻轻拍了拍,心里叹了口气:“且看着吧…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夏收征税,全面开始了。
绥德州各处的晒谷场、村头空地,都设立了临时的征收点。长长的队伍,都是肩挑手推、带着新收麦粒前来缴纳田赋的农户。他们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眼神中更多是惯有的麻木和对胥吏的畏惧。
然而,几天下来,农户们惊讶地发现,今年州衙来的这些老爷们,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在城东李家庄的征收点,老农李老栓惴惴不安地将自已家的麦子倒入官斛。那负责量斛的胥吏,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但手里的木斗却端得平稳。
装满之后,那胥吏拿起刮板,沿着斛口平平地一刮,竟然是平的!没有像往年那样,故意堆起一个尖顶,然后用手或木板猛地一刮,将溢出的粮食扫落在地,扫落的粮食就归了胥吏。
也没有在斛装满后,暗中用脚猛地一踢斛壁,让堆尖的粮食塌陷下去,从而凭空多量出几分的踢斛。
李老栓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他揉了揉,再看,斛口确实是平的!胥吏面无表情地报出数目,旁边书办登记,然后挥挥手:“下一个!”
李老栓愣在原地,直到后面的人催促,才恍恍惚惚地让开。他拉着相熟的村人,低声问:“王二,你量了没?他们…他们没踢斛?”
王二也是一脸不可思议:“没…没有!我盯着呢,平的!真是奇的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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