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回过神,摸了摸肚子,脸上漾着柔和的笑意:“我这不是盼着母亲来嘛。”
“自打怀了这孩子,总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讲故事的光景。”
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母亲第一次入宫,规矩上若是有什么不妥当,怕是要被人笑话。”
采月在一旁笑道:“小主放心,家里的嬷嬷都是宫里出去的老人,夫人的礼仪上绝错不了。”
“再说咱们提前递了牌子,从神武门偏道进来,避开了各宫眼线,稳妥着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小主,沈夫人到了,在角门外候着呢。”
沈眉庄一喜,便要起身,却被彩月按住:“小主您别动,方才太医还说您不宜劳累,奴才去接就是。”
她又叮嘱采月,“快把暖阁的地龙烧得再旺些,沈夫人一路过来定是受了寒。”
沈夫人果然是按规矩来的。
她穿着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头上只簪了支翡翠簪子,见了彩月,先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有劳姑娘了。”语气谦和,半点没有世家夫人的骄矜。
彩月忙回礼:“夫人快请,小主在暖阁等着呢。”
进了存菊堂,沈夫人一眼就瞧见靠在榻上的女儿,眼眶顿时红了,却还是按捺住情绪,先对着沈眉庄行了个半礼:“臣妾给惠贵人请安。”
“母亲快别多礼。”沈眉庄急得要起身,被沈夫人快步上前按住,“快坐着,仔细肚子里的孩子。”她握着女儿的手,指尖有些发凉,“路上雪大,马车走得慢,让你久等了。”
“母亲能来,我就安心了。”沈眉庄拉着母亲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袖口的盘扣,“路上冷不冷?彩月,快给母亲上碗姜茶。”
沈夫人坐下喝了口姜茶,暖意渐生,这才细细打量女儿:“气色瞧着还好,就是清瘦了些。宫里的饮食还合口吗?我带了些家里做的芝麻酥,是你小时候爱吃的,让采月拿去给小厨房热热。”
“母亲费心了。”沈眉庄笑着点头,又问,“家里都好吗?父亲身子如何?”
“都好,你父亲还说,等孩子生下来,定要请旨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沈夫人说着,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求庙里的高僧开了光的长命锁,银胎鎏金的,你让采月收好了,等孩子落地就戴上。”
彩月接过布包,见上面还绣着“平安”二字,笑道:“夫人想得真周到。”
沈夫人又道:“我还带了几个稳婆来,都是咱们家常用的,手脚干净,手艺也好,等你临盆时,让她们在外间候着,总比宫里的人用着放心。”她压低声音,“我听说前儿富察贵人的事,心里一直不安。这宫里不比家里,凡事都得谨慎再谨慎。”
沈眉庄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母亲放心,我都省得。太医院的刘太医每日来诊脉,彩月她们把宫里的物件查得紧,炭盆都换成银的了,断出不了岔子。”
正说着,外面飘起了细雪,落在窗棂上沙沙作响。沈夫人望着窗外的宫墙,轻声道:“这紫禁城是金窝银窝,却也是个笼。你在这儿受苦了。”
沈眉庄握住母亲的手,摇了摇头:“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我的福气。只是……”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期盼,“若这是个阿哥,往后在宫里,也能有个依靠。”
沈夫人叹了口气:“男女都是你的骨肉,平安就好。”她替女儿掖了掖被角,“我在这儿陪你,等孩子平安落地再回去。”
暖阁里的地龙燃得正旺,映得母女俩的身影格外温暖。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存菊堂的屋檐盖得一片洁白,仿佛能将这深宫里的腌臜都掩去似的。
而此时的翊坤宫,华妃正对着铜镜试戴新制的凤钗。颂芝在一旁道:“小主,听说沈夫人入宫了,存菊堂那边可热闹了。”
华妃冷哼一声,将凤钗摘下:“一个八品协领的夫人,再热闹能翻出什么浪?”她望着镜中自己明艳的脸,“等我诞下皇子,别说济州协领,就是年大将军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镜中的人影,眉梢依旧带着骄矜,只是那骄矜里,藏着与存菊堂截然不同的期盼——一个盼着平安,一个盼着权势,却都被困在这红墙之内,随着风雪起落,各自盘算着往后的路。
雪还在下,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积了薄薄一层白,像极了这宫墙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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