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如日中天之时,自己都没有沾过一点光。
可是眼前的这套拳法真美呀,少女的拳脚一时间化作连续起伏的曲线,柔韧如水波上粼粼跳动的光,轻盈如摇曳花瓣间的微风。她的招式没有任何一式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他感到身心俱损,原来这么多年他营营役役,只想把白家维持不倒,其实他并不快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如果能跟从现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感觉,他应该离开,去到当初他撒野的乡间,虽然没有白家家主的身份,但是他还可以在云野之上奔跑,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可以亲吻他暗暗喜欢着的女孩。
但是,他心头的美好景象忽然笼上了一片乌云,他的责任从何而来?他自己是最清楚的,虽然他不愿细想,但白氏收留他的条件是赡养他的母亲。这么些年来,他在白氏享受到了超越远亲的所有待遇,让他有些模糊了这层条件,但是当他质疑在白氏享有的一切的时候,这个基本的条件又无比清晰地浮了上来。他的母亲,那个嫁给了白氏远亲却甘愿一生孤苦的女子,曾因为缺了一只眼睛被幼年不懂事的他嫌弃,然而当他第一次举起木剑受教于启蒙师父之时,师父告诉他就是这柄白氏子弟人人启蒙用的木剑多年前由他举起刺伤了母亲的眼睛。他不能置母亲于无人赡养的境地,所以他也不能抛却身上的责任,此时他对母亲的责任与对白氏家族的责任合而为一,如同一具巨大的枷锁,不可挣脱。即便他再渴望简单的,少年般的自由,他也只能执剑上前,他没有退后的权利。
我的初心是什么?白旭问着自己,然后他胸中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怆,接着他使出了“劈天”。如同与他的悲伤相呼应,帐篷之外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仿佛有一个巨人自远方踏步而来,抖动着手中的锁链,令在座的人们莫名心悸。
杜洺澄感受到了五步之外的凌厉掌风,她微微稳住了下盘,人人都以为她要硬接下这一掌,不少人都趋身向前,为她捏了一把汗。
但是当白旭的一掌推到她面前的时候,杜洺澄却脚步轻灵,轻轻一转,仿佛幻影一般,令白旭和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但“劈天”凌厉的掌风还是撕碎了杜洺澄飘飞起来的衣角。
杜洺澄虽然避开了这一掌,但胸中气滞,她知道白旭的“劈天”掌真的很厉害,她是无法抵挡的。只有以巧取胜。
白旭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念头,这时帐篷外的雨来了。好像千军万马自很远的地方奔来,步声踏踏急切。白旭很想把自己的这股念头湮灭在细密的雨声中。
杜洺澄脚下一顿,翻身向白旭肩头拂去。正在此时,白旭回过头来,杜洺澄瞥了他一眼,只一眼,她感到他眼中涌出的巨大的悲伤,他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用剑!”
杜洺澄在他身边擦过,知道他仿佛不准备回击了。她惊讶、也难过——我只是想纯粹的比一次武,却还是不行。我以为是恶人的,也很可怜。杜洺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白旭向地下一探,拔出了“青霓”。
一时间如同引来闪电,剑光晃遍帐内,仿佛铺了一层一闪即逝的霜花。
众人屏息以观,这曾经引发武林抢夺的宝剑,就握在白旭的手中,顶级的剑客,握着顶级的宝剑,白旭眼中现出迷醉的神色。
杜洺澄如旋风般卷到,伸手疾点他手腕,余光却瞥到白旭的笑容,她心中一凛,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感到一股强劲的粘力,被带着一翻,剑柄便被塞入了她手中,接着剑锋翻卷,“噗”地一声没入了白旭自己的胸膛。
一时间,杜洺澄手腕虚弱无力,“青霓”立刻随着白旭一同倒下了,杜洺澄看着白旭脸上解脱的神色,她想大叫,这一声叫喊却不能发出,只在她胸中来回激荡,直震得她烦闷欲呕,然后她所处的天地开始倒转,台下骚动的人群与白旭苍白的脸相互交错,“青霓”剑锋上殷殷的血迹开始扩散,伴随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变得铺天盖地,铺天盖地的血色充盈了她的视野,越来越浓,终于变成了一片黑暗,黑暗中的风雨却没有停歇。
在这片浓烈的黑暗中,有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他如此单薄,杜洺澄知道他是谁,她拼命喊着:“你回来,你回来!”
雨声细密,但是那人听到了杜洺澄的喊叫,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让我用剑?”杜洺澄急急问道。
那人停了下来,回过头,黑暗中他的脸色格外苍白,是白旭。
“对不起。”他说。
但是杜洺澄不需要道歉,是他让她背负了一条人命,她不需要道歉,可是她需要什么呢?难道要让他解释吗?
“我只需要和你说最后一次对不起,以后就再也不用说了。”白旭清俊的面庞上扯出一丝笑容。
“你不必对不起。”杜洺澄没有开始时那么理直气壮了。她知道他心里该是很苦的。
“我觉得这是我最该去的去处。”他说着转身义无反顾的走了。
然后雨声填补了一切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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