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山野之中只觉得从未如此畅快，但畅快之后却又茫然，总不能一人在山林之中度过余生。好在知我过去之人大半死绝，倒也不怕重新开始。
我将地下银钱尽皆拾了，剥了一套男人衣衫，又揣了一把匕首，这才往市镇行去。”
杜洺澄听她讲起童年往事实在骇人，既知她受了这么多苦，再看她娇滴滴的模样，便恨不得为她杀遍那些欺侮她的人。但见她自己却浑不在意，一脸的云淡风轻，不过看她那颜色极深的瞳仁，却不禁悲从中来。
43、不瞬之舟，何以渡沧江（25）
初灵璧转头看她，诸般苦难在她脸上丝毫没有留下痕迹，脸蛋儿莹白犹如细瓷，唇色虽淡却如桃花一般娇嫩，整张脸如敷粉涂朱，双眼如雾般迷蒙，这份天然的丽色却为何沉在深深的泥淖之中呢？在她所遇到的人当中，当真不曾有一人怜惜明珠蒙尘，而俱是对她怀有肮脏的欲望吗？她一再提到命运，这一切除了命运却没有别的解释了吗？
初灵璧缓缓饮了口茶，姿态优雅直如仙草饮露。她微微一笑露出编贝般的白牙，她这股天真神态，让人无从相信她曾经历了那些惨事。
她又接着说道：“市镇之中，人很多，只闻闻烟火气也能充饥，看着暖暖的灯火也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听到这里杜洺澄感到她话里的悲戚，不禁伸手握住了她手，奇怪的是，初灵璧的手稳定而温润，倒是杜洺澄的手颤抖而冰凉。
初灵璧以另一只手安慰般拍拍她的手，接着说：“就算是再被人欺辱，我都离不开人群，就算是受了再多的欺骗，我还奢望会遇到一个良人。我是不是错了？”
杜洺澄喉咙像被什么塞住了，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喊着，你没错，你有什么错！但是越想喊喉咙却越紧，终于没有喊出来。
初灵璧深深看着她眼睛，那目光已经把她看穿，还把一股汹涌的悲伤释放出来，那一时房间好像变成了悲伤的蓝色。
“我，虽然不愿看别人的脸色，却仍免不了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是不是终究还是少不更事？我无依无靠、毫无根基，要想高高在上，便只好一步一步向上爬，我能凭借的只有我的容貌，他们只会对这一样买账，我是不是太不自爱了？”
初灵璧慢慢把手从杜洺澄手上抽出来，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我看不透浮华，喜欢在锦衣华服里打滚，我不愿出大力气，只愿意出卖皮肉赚快钱。待我年老色衰之时，也能攒得不少体己，就够我下半辈子，到时候我便在没人认识我的朴实市镇中买块地，一直住到死。这样不好吗？”
初灵璧说着渐渐有些不太镇定，讲述别人对她的迫害时，她都毫不在意，但却不能坦然面对自己对自己的放弃。
她坐立不安，眼神飘忽，捧着茶杯慢慢饮着。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果当时我没有走进妓院呢？”
她眼光回避着杜洺澄，像是浓雾回避着太阳。
“即便，我生来比别人苦些，也未必不能做个好人。”初灵璧声音很低地喃喃说着。
杜洺澄知道，在她本来的圈子里，她早将廉耻抛诸脑后，而现在她开始因为缺失这一他人都有的东西而感到不安。
杜洺澄没什么安慰她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初灵璧摇摇头，道：“你不会愿意和我睡在一起的。”
“那又有什么？”杜洺澄展颜一笑，“我本来也有朋友很麻烦，我也能和她睡在一起的。看你娇滴滴的模样总不会夜中咬牙、放屁吧？”
初灵璧看着她，目露哀怨之色，勉强陪了一笑。她的样子像极了一尾落到岸上的鱼。
杜洺澄也实在说不出其他的笑话惹她开心，只好拉了她，按在了床上：“你就睡吧，没什么的。”
初灵璧见她出自至诚，便点点头，和衣朝里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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