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一个个扫过三人,终于又落在沈啸至身上,清声道:“沈公子心思不属,又在咀嚼阿潮姑娘的事吗?还是想起了去年些许往事?”
沈啸至本在出神,听他此语不禁浑身一颤,再也站立不稳,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毕宸知道师兄去年失去了亲妹,想不到这人在这当口揪人痛处,他对着这人白了一眼便伸手去扶二师兄。谁知手刚一碰到沈啸至,他就遭雷击一般悚然而惊,目光向毕宸一扫立时弹开,惶然四顾后,竟有无处躲闪之意,终于满面羞惭地低下了头,月光之中,毕宸竟好像见到他落下泪来。
那人气势汹汹,继续咄咄说道:“沈公子如能似今日这般收敛声气,当时也不至于逼死令妹,你看今日的月色可不与当日一模一样吗?”
这句话仿似自阴曹地府而来,带着森森鬼气,直伸入沈啸至胸腔之内攫住了他的心脏,一瞬之间沈啸至直如回到了那日一般。那日果然是一样的残月当空,乌云掠过后血色渐浓,悲悲戚戚好似一只怜悯之目。他亲领家丁堵截欲私自离家的小妹,她轻蔑的眼神中始终有惧怕,一再不能相信是敬爱的兄长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众人一则不知正是他亲率家人逼死亲妹,二则不知他如此做却是因为他心底多少含着一丝妒忌——妒忌那从小爱逾性命的妹子心中终于爱上了其他人,嫉妒这人竟能让妹子全然抛却昔日亲情,甚至嫉妒妹子竟能决然离开这个家。也许是他怒目拔剑的样子太过丑恶,从小到大又何时让妹子见过这副模样,她盯着自己莫可置信的眼神就和阿潮一模一样,他放在心中愧悔了多少时日,今天他才知道那便是心死的预兆。他一时恼怒不可遏制,对着妹子亮出了剑刃,他一直以为这是大错特错,定是自己这般模样吓坏了她,逼狠了她,她才会撞上来。然而见今日阿潮的模样他才明白,那薄薄剑刃又怎及得上他狠厉眉眼、刻薄话语更伤人心?若非是她那时心中了无生机,又怎会抛下情郎撞死在自己剑刃之上。他一时愤恨拔出了佩剑,却终其一生再不能收回去。今日阿潮又如当日一般死在他的面前而不能挽救,怎能不说便是冥冥之中对他无情愚蠢的严厉惩罚。然而即便他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日后变得再好,又如何能弥补当日大错之万一?
沈啸至心中百感交集,双手不自觉发起抖来,毕宸就在他身边,自然看在眼里,还来不及说话,就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忽然抢上前来伸手便扣住了沈啸至手腕,沈啸至还待瑟缩,却被他狠狠扯到了身前,他一张怪脸充斥了沈啸至的视线,一时令他难以分清是否是地狱判官前来问罪。
“你……你是谁?”沈啸至全无了往日风度,虽是质问,却声音发颤,他双眼含着热泪,盈盈欲流,竟是从心底渴盼能入地狱之中身受严刑酷法,或可减轻心中苦楚于万一。
那人却怪笑一声道:“世间之事本无对错,不过是谁对得起谁或是对不起谁,不知沈兄自问可对得起那自绝于你面前的小妹子吗?”
沈啸至听了这话胸口如遭重锤,剧烈抖动起来,煞白的嘴唇中吐出破碎的话语:“我……我自然是对不起她……”
那人依旧怪笑不已道:“你自然是对不起她,可却不在去年那血色一晚,更不在从前的一朝一夕。”
沈啸至神思不属,眼神飘忽,毕宸见此情景上前一步欲分开二人,那人脚下一错,扯着沈啸至自他眼前转了半圈,便从他手下躲了开去。毕宸心中发急便叫了声:“师兄!”
谁知沈啸至眉头狠狠拧起,如着了魔般向那人追问道:“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
那人止住了怪笑,竟颇为整肃地答他道:“自然是你对她生了情意,又致令她对你也生了情意的时候。”他缓缓说完,语调之中竟带着一丝丝落寞。
毕宸便在两人身侧,这句话虽然并不十分响亮,却字字清晰地送入了他的耳中,他本来还要再施擒拿,此时单手却僵在了半空之中,似是被这句话点中了xue道一般。
毕宸心中一时间转过了好些心思,最终目光如溺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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