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许他下楼去玩,自己缓缓扶着桌椅到床上去躺。他不记得如何下了楼,如何被父亲拉着走出了大门,但他记得那时还能看见母亲绣楼上的暖暖的灯光,然后天上忽然响起炸雷,父亲便像是被那炸雷催逼着,急匆匆拉着他就出了大门,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回头去看母亲楼上的灯是何时灭的。
如果他知道后来是那般模样,他如何会不趁着那时拥抱她纤弱的母亲,即便是终日以泪洗面,她仍是那样美丽,即便是自己已经厌烦与她拉拉扯扯,其实何尝不希望伏在她温暖的怀抱。
苏起张开双手,企图穿过回忆抱住那夜之中孱弱的母亲,却只不过是在回忆之中轻轻抱住了自己。
“苏公子这多年间不曾问过自己,你的母亲是如何过世的吗?你因自己没有母亲而自怜自伤,却不曾想想你真个无辜吗?”那人句句逼问,苏起在他的逼问中渐渐缓缓摇起头来。
“我不曾无辜,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罪孽,活该我终身承当。”苏起喃喃自语,双手将自己的肩膀捏得“格格”作响。
那人却不依不饶,冷笑道:“苏公子倒是大方,这样的罪孽你一人如何承当?你一意催逼自己承当这惊天罪孽,不过是为了那始作俑者!”那人语气转烈,竟对着苏起怒吼起来。
苏起全然没了当初的锐气,只满面苍白道:“不是的,这罪是我一个人的。”
那人依旧逼住苏起道:“你欲一人承担不过因为如若你从中脱逃,那事实会变得更加不堪。你承认之后是弑母之罪,然你若据直而想,事情就会变成助父弑母。我曾说你苏家乃是虎狼之地,可没说错吧。”
毕宸听完二师兄的“故事”已然震动不小,此时听了苏家的往事更是惊诧非常。他顺气多时,早就活动自如,却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呆立当场。然而反观苏起,他却缓缓放松了双臂,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常年背在身上的一副重担一般,他擡起头来,毕宸见他眨了眨眼,却在在这之间落下两行泪珠。
“不错,我悖伦弑亲。世间之人再无人能比我罪孽深重,我这多年岁常常自问有何面目活在这世间,可错承了诸位的擡爱了。”苏起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展颜笑了,这笑容在月光与夜色的空隙中却显得格外阴郁。
毕宸听到了这里,已经知道这几位师兄各自有把柄在这人手中,也许只有这些,也许不止这些,不过现今他抛出的诸般底牌都已经将两位师兄彻底击垮,那么容他再说下去,又该当如何呢?
毕宸想到此处顿觉即便几位师兄在几步之遥,却似是遥遥隔着天涯之远。即便此时他想说这些如山往事在他眼中并无所谓,他们又怎会听在耳中?
“沈师兄、苏师兄,你们入世已久,谁人身上不背负枷锁,当重锁加身而屹立不倒方显丈夫本色,这些些小事,难道就让你们不能做人了吗?”毕宸这话并不声高,不过是平平而叙,但落在沈苏二人耳中却似是窒息之人暂得的一口喘息,他们眼中微光闪烁,均微微擡起了头。他们的些许动作自然也落在了那人眼中,他目光一厉,沉声道:“毕少侠自然是不能理解重锁加身之人的苦闷,当为此者,自己宽慰自己倒也不难,难的不过是无法自旁人的品评中解脱,是以需要隐瞒、欺骗、背离自己的内心,将自己撕扯成两半,不知如何是好。而这般的生活终究需要一场解脱。”他说着缓缓将眼光转向了李方,李方目不能视物,却似在见证什么场景,眼中百感交集交替滚过,早就不知身在何方了。那人轻笑一声道:“世人皆苦,何不早登极乐寻个解脱?”
沈啸至与苏起沉浸在自己方才被揭开疮疤的痛苦中,听见他这一句,不约而同想起自己隐隐种在内心的想法,方才所见阿潮自尽的惨烈景象此时重现脑海,却有了另外一番模样。
那人似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缓缓踱到了李方身侧:“李参将当时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可见到了无间地狱的惨相,如今你决定是入还是不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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