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她道:“因为这是师父当初创建的,如今他人还在世,我怎么能让他归来之时竟无去处呢?”
杜洺澄颇为无奈:“即便他回来了,你就给他这么个烂摊子吗?”
王生眨了眨眼道:“怎么能这么说……”他歪头想了想,“不过从前太岁门尚称为‘青盟’时,确实并非如今的气象。那时大家家世相当,又都在家不受重视,各怀惊世之才惺惺相惜,这才有了‘青盟’与花笼大会。现在的不暝楼也是我为他们画下图纸,但到了建造之时就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最终师父出走,‘青盟’覆灭,我只是用他们当时玩笑之下取的太岁门来维持青盟的架子,但是这十年来武林再也没有过那么多惊才绝艳之人汇聚一堂。一届又一届花笼大会上,来的也都只有坊间奇才,自然是比不上世家子弟的高才深修。”
杜洺澄听他这么讲太岁门的历史,禁不住问道:“你这么说我倒要问问了,当初的青盟,是怎么网罗了诸多世家的‘太岁们’的?”
王生脸上一扫方才的追忆和惋惜的神色,换做一副向往和骄傲:“只因为师父他出江湖前,江湖上根本没有他这号人物,而他出江湖后,江湖上却争相传颂他的事迹。大家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不少世家子弟纷纷自怜身世,同时向往他的生活,便暗中追随,这样的人多了,自然会在江湖相见,大家把酒言欢,志趣相投便倡议建立一个组织,大家相互帮衬,共渡难关,这便就是‘青盟’的雏形了。”
杜洺澄轻抚下巴,接着王生的话道:“就是说你师父的身世让那些世家子弟反怜自身,他们生在世家,锦衣玉食,有什么可怜?”
王生眼神一时飘忽,喃喃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又与家世有什么关系,即便是瓮牖绳枢之子如我也未见得就平平顺顺,怎见得世家子弟的生活就一定称心顺意,锦衣玉食难道就抵得上一具自由之身吗?”
杜洺澄挥挥手道:“即便如此,这青盟有诸多世家子弟在内,怎会一夕倾覆?”
王生面露忧色,仿佛是回到那时光景:“我记得师父出门之前说是去寻回师母,那时师弟还苦求他留下,但他与知悉师母下落之人约好,非得亲自寻她回来,又怎会为师弟停留。”
杜洺澄慢慢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我不曾经历过这些事,我便无从体会你这些感受,但听你说来,你的师父,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了找寻我母亲,再也没有回到你们身边,致使‘青盟’群龙无首,还从此匿迹于江湖,你道他还在世间,但他弃你们而去,倒是有什么令你们对他如此怀恋,至今仍旧念念不忘,还望着他能回来?”
王生听她断然问出这话,便知道即便是他们反复与她说知杜球乃是她亲生父亲,也是“青盟”盟主,但她却并不倾信他们分毫。王生面上忧色更甚,双目紧紧盯着杜洺澄,声音轻而慢,才能掩住那隐隐的颤抖:“世上有人能令人终身倾心而向,也有人能令人终生为之保守秘密。我觉得能做到前者之人乃是人中至圣,而做到后者之人乃是人中至劣,你说谁更难些?”
杜洺澄听他忽然转换话题,细细品想,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故意隐在机锋之中,想起钱应也曾在阿忆的院子里给她讲了个“故事”。也许他们都在被迫为什么人保守秘密,然而却不知那人用什么力量让这些人俯首称臣。她一边想着,一边向着王生走了过去。
杜洺澄望着王生被忧愁笼罩的一张脸,忍不住弯腰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王生还在出神,冷不防杜洺澄的手指忽然抚上他的额头,她的指腹细滑,有点儿羞怯的冰凉,却令他仿佛被烙铁炙烫般猛地跳躲,她的脸就在他眼前,她的手就在他额上,但是他不能触碰,不能爱抚,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丁点的倾慕,因为他正在一个谎言之中,这个谎言也许最终会被揭穿,也许不会,但是不管如何都终将会将他们一齐吞噬。
那么,在这个漩涡边缘的现在的他们,究竟可以任性一次吗?
王生对着杜洺澄轻轻伸出了手,杜洺澄并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软语道:“你到底有什么忧愁,打我见你以来,你就总是欲说还休的,我不知道你隐藏了些什么,但是就你对我种种态度,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你现今所为我还待查证,若是将来知道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再与你清算!”她说着捏住王生的鼻子扭了一下,同时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令王生本来微微颤抖的手在空中剧抖一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杜洺澄大咧咧笑了一声,返身站了起来:“从这一刻起,你当思虑的便不是你自己所隐藏的那些秘密,和暗中筹谋的诸多计划,而是姑娘我要着手查证你的图谋,和你安排太岁门做下的桩桩件件的目的。到时你是善是恶,在我心中便有了定论,我便要与你论个曲直,你能说与不能说的,便等到那时一起再说吧。”
杜洺澄心中已经为王生设下了一杆秤,将来查证得知的每件事都会落在这杆秤上,只是不知最终是好的重些,还是坏的重些,只是既然如今心中能为他设下计量,不过已经是对他暗暗放低了秤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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