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大困囿的一方天地,去到了更广阔的江湖之中。
大哥经营杜门至此一切都靠着三弟,然而三弟既然又转了心性,他又如何能维持杜门的地位?其时江湖中明里暗里找麻烦的不在少数,但都被大哥一点点挡了回去,他也曾寻找三弟加以劝慰,希望他带着妻子回到杜门之中,当时他深居山中最是逍遥自在,心中对于原来的生活一点点却开始产生质疑。原来他不觉得世间美好有多美好,然而一旦打开了这扇门,世间的诸多美好便变得加倍美好,因为他已经有数十年的光阴没有去体味,这些时光便都要加倍地用在今后的时光中了。他结交了无数的奇人异士,与他们研究各样学问,从书本中所学的和人们言传身教的往往相互印证,令他窥得无数新的法门,更获得了新的乐趣。当大哥与我先后去找他时,他曾说原来不知这世界奇妙广大,从前确实将它看小了,可见千万不能刚愎自用,守着一个定论不肯撒手,多多尝试,总有更美好的在它处等待。
大哥无法将他劝回,杜门也只能由我二人继续支撑,我见大哥心中苦闷,便因循三弟留下的典籍,编纂的新法刻苦修炼,想来大哥为了振兴杜门呕心沥血,我虽不能像三弟一般身负高才,总可以尽力为大哥分忧。杜门渐渐平静下来,大哥所求的中兴之景大概也未如所愿。
但听闻三弟那边倒是出事了。
据闻他妻子突然离家出走,他苦寻不着也失了下落,当时他所领导的“青盟”也随之解体。又过了几年,江湖之中另崛起了一个“太岁门”,门中以搜罗天下奇人异士为准则每年开办一届花笼大会,在江湖上逐渐声名大盛,而云野七世家在江湖的号召力一年不如一年,终于被太岁门暗中推翻。如今七世家大多名存实亡,而据人传言,太岁门实则是三弟的“青盟”,门中之人追溯起来多半是当时他青盟中人的徒子徒孙。三弟走后他留下的孩子尚还年幼,如今也成为太岁门的领军之人,而当年他又如何能够引领“青盟”而成太岁门,至于如今统领江湖的态势,实在令人费解,是以江湖之中尚有人猜测三弟实则并未隐退而是暗中在控制着太岁门。而我们杜门因此也因为是太岁门最直系的关系者而被一再质疑。好在大哥为人中正,从未落人口实,才能撇清与太岁门的关系,多年不曾惹祸端在身。”
杜洺澄虽早已东拼西凑知道了这段往事,此时听二爹爹完整讲来却又从另一个角度了解了事实真相。
她心头火灭,凄然道:“纵使二位爹爹自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不问世事,然则江湖道义难道不该主持?即便今日受欺侮的并非是我,难道不该严惩凶顽,以助义气吗?”她也知自己语气太重,所以垂下了视线,“为了一个清明中正的名头,庇护豪强,这世上果真还有人找你们主持公道吗?”她说到后来几欲切齿,不过是念着多年的养育之恩还压着火气。
杜琳自然知道她心中委屈,不仅为的她自己,更是为了这个世间,想来自己年轻时也曾为了这些事大动肝火,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不在乎这些事了,这些事既非切身也很少入他视听之中,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杜门一方小院,几个徒弟和一个侄女。他的人生就此到头,也不必谋求什么大事,现世之安稳磨平了他的锐气,也再无所求。
145、最是难为对手处(5)
杜琳陷入苦思,只喃喃道:“我选了一个不问世事,难道不对吗?”
杜洺澄不知他心中正因此苦闷,只伸手握住他手道:“二爹爹,澄儿这次回来,还有一个想法。”
杜琳擡起浑浊双眸对着侄女,她清明而积极的双眼刺透了他眼前的迷雾,刺得他内心不禁一凛。
“二爹爹,”杜洺澄对着杜琳茫然的脸继续说道,“我要联合其他门派掀翻太岁门。”
杜琳懵然之中听见这句话,颇生迟疑,他双眼转来转去,许久方道:“虽然黄倦方归顺太岁门不久,然而他这人对你不轨,也不至于算到太岁门头上,况且如今也不知道太岁门是什么底细……它,它与我们杜门……”
杜洺澄早已不耐,也听出了二爹爹的犹豫之情,插口道:“爹爹,你瞻前顾后,是觉得如今生活安逸,还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些事早已不放在心上?然则世内乌烟瘴气,你又何来清净世外?”
杜琳心中自然怀着置身事外的心思,却不料被小辈说破,他何尝不想寻回当年侠气,却又哪里还有所仗之剑?他看看侄女,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缓站起了身道:“你今日方才回家,好好休息才是正道。”
他既没有阻止杜洺澄的想法,也没有支持她,但在杜洺澄眼中,二爹爹离去的身影倒是比之先前,有些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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