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亲信脸色瞬间惨白,手中的信函险些掉落,强作镇定道:“秦将军,你可别忘了,徐大人手握诏狱署大权,麾下缇骑数千,若我们得罪了他,日后在朝中寸步难行!”秦云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按住腰间的绣春刀:“我秦云身为京营副将,食君之禄,当担君之忧,只知坚守公道,不知畏惧权贵!今日你若敢在此地伪造证据,休怪我按军法处置!”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缇骑们纷纷围了上来,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名亲信,显然站在秦云一边。
王宪见状,连忙打圆场:“好了,休得胡言!秦将军所言极是,查案当以事实为依据,岂能弄虚作假?”他瞪了那名亲信一眼,示意他收起信函。亲信见状,知道栽赃无望,只能悻悻地将信函揣回怀中,低头退到一旁,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王宪心中暗自庆幸,幸好秦云及时阻止,否则自己今日若真的参与栽赃,他日东窗事发,不仅官职难保,恐怕还要身首异处,他想起太祖时期的御史张显,因诬陷忠臣被处斩,家产抄没,子孙流放,至今仍被世人唾骂,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就在此时,一名缇骑在库房角落的一个布包中翻出一沓厚厚的纸张,连忙喊道:“统领、御史大人,这里有发现!”众人围上前,只见布包中是一沓厚厚的借据和百姓的感谢信。借据上的日期多在太上皇被俘和青州瘟疫期间,借款金额从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落款处皆是谢渊的亲笔签名,借贷对象有朝中同僚、民间商人,甚至还有几名普通百姓。其中一张借据写道:“今借户部侍郎陈忠纹银三百两,用于赎回太上皇,此款待国库充盈后必还,立此为据,谢渊,天德元年冬”;另一张则是:“借青州商人李某纹银二百两,赈济当地灾民,谢渊,天德二年春”。这些借据与户部的账目可以相互印证,当时太上皇被俘,朝廷国库空虚,谢渊主动借贷,凑齐赎金;青州瘟疫,他又四处筹款,调运药材,这些事迹在《大吴赈灾录》中均有记载。值得注意的是,其中还有一张借据的日期是德佑十五年二月,正是谢勉牺牲后不久,借款金额五十两,借贷对象是谢渊的老部下,用途一栏写着“为谢勉亲卫家属发放抚恤金”,字迹比其他借据更为潦草,显然是谢渊在悲痛中写下的,这份细节更让在场众人感受到他的体恤与赤诚。
而那些感谢信,纸张粗糙,有的甚至是用草纸书写,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饱含真情。“谢大人调运药材,救我全家于瘟疫之中,大恩大德永世不忘!青州百姓王某顿首”“蒙谢大人减免赋税,我家终于能吃上饱饭,愿大人福寿安康!大同百姓赵某”“野狐岭一战,谢大人保我家园,无以为报,唯有日夜焚香祈祷!边民张某”……更有几封是青木堡之战中幸存将士的感谢信,其中一封写道:“谢将军,犬子得以生还,全赖令郎谢勉拼死掩护,令郎之忠勇,我等永世铭记,谢将军之清德,更令我等敬佩!边军将士李某顿首”,一封封感谢信,堆叠起的是百姓与将士对谢渊父子的爱戴,也戳破了徐靖等人“谋逆敛财”的谎言。
王宪拿起那张为谢勉亲卫家属借款的借据,手指微微颤抖,眼眶不由得泛红。他想起徐靖在朝堂上声泪俱下指控谢渊“私藏军饷、勾结叛贼”的场景,再看看眼前这些为赈民、赎主、抚恤阵亡将士家属而借贷的凭证,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他转头看向秦云,语气沉重:“秦将军,是我糊涂了,险些酿成大错。谢大人的忠良之心,天地可鉴!”
秦云看着手中的借据和感谢信,心中五味杂陈。他从军多年,随队抄过不少官员的家,哪怕是品级低微的县令,家中也总有几件鎏金器皿、几幅像样的字画,可身为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的谢渊,府邸竟清贫到如此地步,甚至在痛失爱子后,还要借贷为儿子的亲卫家属发放抚恤金。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挥了挥手,沉声道:“停止搜查,命人整理好现场,将所有借据、信件、奏折底稿全部登记在册,妥善封存,随我回京复命!”
缇骑们默默收拾着东西,动作轻了许多,脸上再无来时的功利与期待,取而代之的是沉默与敬佩。一名老兵卒在整理谢勉的旧甲时,忍不住用衣袖擦拭甲片上的灰尘,口中喃喃道:“谢大人父子皆是千古难得的忠臣啊……我们之前竟还怀疑他,实在是惭愧。”其他缇骑纷纷点头,眼中满是认同。
搜查队伍准备离开时,秦云特意走到庭院中,看向站在老槐树下的谢明姐弟。姐弟俩身着粗布衣裳,身形单薄却依旧挺直脊背,谢明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装着谢勉胎发和军功章的锦缎包裹,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对父亲的坚信。“谢公子、谢姑娘,”秦云微微颔首,语气诚恳,“今日之事,多有叨扰,我定会将府中所见如实禀报陛下,还谢大人一个清白。令兄的忠勇,我等亦会如实上奏,不负其沙场忠魂。”谢明躬身行礼,朗声道:“有劳秦将军,家父一生磊落,家兄为国捐躯,我姐弟二人静候陛下明察,相信公道终会降临。”谢昭站在兄长身旁,虽面带泪痕,却也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满是期待。
当缇骑队伍离开谢府时,庭院中的老槐树随风摇曳,光影斑驳。秦云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简朴的府邸,心中已然做出决断。这场看似寻常的搜查,没有搜出金银财宝,没有找到谋逆证据,却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一位忠臣的赤诚与清贫,看清了一对父子的忠勇与坚守。而这份朴素到极致的坚守,远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更有力量,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中,也为这场荒诞的构陷,写下了最有力的反驳。
秦云带着登记在册的物证,率领缇骑即刻返程,途中严令手下不得泄露谢府清贫的细节,同时暗中派遣亲信将部分借据副本送往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手中,并附信一封,详述搜查过程中徐靖亲信企图栽赃的经过,特别提及谢渊为谢勉亲卫家属借贷发放抚恤金的细节,希望他能加快查案进度,早日戳破奸佞阴谋;王宪回到御史台后,主动向内阁首辅刘玄递交了一份详细的查抄报告,如实描述了谢府的情况,并附上部分感谢信副本,尤其是那些来自青木堡幸存将士的信函,恳请刘玄出面劝说萧桓重审此案,同时将自己与徐靖亲信的接触过程记录在案,作为日后自保的凭证。
徐靖得知搜查结果后,怒不可遏,将书房内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当即召集李嵩、林文等党羽紧急商议,决定伪造更多“通敌”证据,包括模仿谢渊笔迹的密信、虚假的军械交易账目,甚至计划买通几名流民冒充谢渊的“亲信”,试图混淆视听,挽回败局;谢明姐弟在缇骑离开后,迅速安排府中忠心老仆乔装成货郎、乞丐,将谢渊的清廉事迹、谢勉战死的壮烈以及借据的真实用途在京城的茶馆、市集、街头巷尾广泛传播,消息很快在京城蔓延,百姓为谢渊鸣冤的呼声愈发高涨,不少原本中立的士人也加入了声援的行列,有人甚至写下诗文赞颂谢家父子的忠勇,一时间传遍京城。
秦飞收到秦云送来的借据副本后,立刻联合玄夜卫文勘房主事张启展开证据比对,发现徐靖之前呈递的“通敌密信”在时间线和措辞上存在诸多破绽——密信中提及的“与石崇会面”的日期,谢渊正在青州赈济灾民,有户部的赈灾拨款记录和当地官员的奏折为证;而密信中所谓“私通北元”的时间,恰好是谢勉在青木堡浴血奋战的时期,谢渊正忙于调度粮草支援前线,根本无任何与敌勾结的可能。
萧桓在御书房中反复翻阅查抄清单和借据、感谢信,尤其是看到那张谢渊为谢勉亲卫家属借贷的借据时,手指微微颤抖,内心的愧疚日益加深。他想起谢勉战死的奏报送来时,谢渊强忍悲痛仍坚守岗位的模样,想起自己当时还曾嘉奖谢勉的忠勇,如今却轻信谗言怀疑其父亲,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频繁召见刘玄、周铁等老臣商议,刘玄直言进谏:“陛下,谢渊清贫自守,忠君报国,谢勉为国捐躯,满门忠烈,谋逆之罪纯属子虚乌有,若不及时平反,恐失民心,动摇国本!”周铁也附和道:“徐靖所呈证据多有破绽,恳请陛下命臣重新彻查,还谢渊父子一个清白!”萧桓却因顾虑徐靖党羽的势力而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魏进忠察觉到萧桓的动摇,一边在宫中刻意散布“谢渊借清贫沽名钓誉,实则暗中培养私兵”的流言,一边暗中派遣心腹内侍,密切监视秦飞的查案动向,将玄夜卫的一举一动都及时汇报给徐靖,为其通风报信;岳谦在边境得知谢府的搜查结果后,悲愤交加,当场拔剑斩断案角,连夜写下奏折,详述自己与谢渊共事多年的经历,从谢渊整顿边防、关爱将士,到谢勉在青木堡之战中舍生取义的壮烈事迹,字字泣血,力证谢渊的忠良,恳请萧桓允许自己回京为谢渊作证,然而,此时石崇叛乱蠢蠢欲动,边境防线告急,萧桓担心岳谦回京会导致边防空虚,最终驳回了他的请求,只下旨安抚其安心戍边。
京城百姓自发组织请愿活动,数千人聚集在宫门外,手持写有“谢公清白,奸佞当诛”“谢家父子忠勇,万古流芳”的纸牌,高呼口号,声浪震天,震动了整个皇宫,请愿的人群从清晨一直坚守到深夜,无人退缩;张启带领文勘房官员,夜以继日地核对证据,将谢渊的奏折底稿与徐靖伪造的“密信”进行笔迹比对,借助铜镜反射的光线仔细甄别字迹的笔锋、墨痕的浓淡,发现“密信”中的笔迹虽刻意模仿谢渊,却在多个常用字的写法、笔画的力度上存在明显差异,且密信中提及的边防部署,与谢渊实际的调度方案完全相悖,存在诸多常识性错误,这些关键的矛盾之处,为谢渊的翻案提供了强有力的技术支撑。
这场彻查谢府的行动,成为谢渊案的重要转折点。忠良的清贫彻底戳破了奸佞的谎言,谢家父子的忠勇事迹凝聚了民心与正义的力量,让朝堂的风向悄然改变。然而,徐靖党羽的负隅顽抗、萧桓的犹豫不前,仍让局势充满变数。大吴王朝的命运,正在忠与奸、公与私、正义与权谋的激烈碰撞中,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片尾
谢府的穷搜之举,本是奸佞构陷忠良的毒计,最终却成为彰显谢渊清节与谢家父子忠勇的铁证,在大吴的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当京营副将秦云率领缇骑踏入这座正一品重臣的府邸,眼前的景象与“权臣府邸”的固有印象形成了刺眼的反差:没有金银珠宝的堆砌,没有奢华陈设的装点,唯有满架兵书、带伤旧甲、沉甸甸的赈民借据与百姓的感谢信,还有那承载着父子深情的阵亡通知书与残破铠甲。这些平凡的物件,承载着谢渊十五载掌军政的赤诚与痛失爱子的深沉悲痛——他为赎回太上皇借贷三百两,为赈济青州灾民变卖祖产,甚至在儿子谢勉于德佑十五年正月战死沙场后,还要借贷为其亲卫家属发放抚恤金,自己却与家人过着粗茶淡饭、布衣蔬食的生活,连一件像样的鎏金器皿都未曾拥有。这种极致的清贫,不仅震撼了在场的缇骑与官员,更向世人诠释了何为“居高位而守初心,握重权而无私念”,与《大吴官箴》中“为官者当以清贫自守,以百姓为念”的准则高度契合。
这场搜查的过程,亦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暗中博弈。徐靖安插的亲信怀揣伪造的通敌密信,企图趁乱栽赃,却被秦云当场识破。秦云的转变颇具代表性,他最初怀揣着功利之心,期待从谢府搜出财宝作为仕途的筹码,可当谢渊的忠诚与清廉、谢勉的忠勇与壮烈摆在眼前,当借据上的字迹与感谢信中的真情戳破所有谎言,他内心的良知被深深触动,从最初的犹豫到后来的坚定,最终选择坚守公道,拒绝同流合污。
他引用《大吴律》中“伪造证据、诬陷良善者斩立决”的条款,震慑了企图栽赃的亲信,也彰显了法治的威严。监察御史王宪的心态同样复杂,他曾受徐靖暗示,试图寻找“罪证”,却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陷入深深的愧疚,尤其是看到谢渊为谢勉亲卫家属借贷的借据时,更是羞愧难当,最终选择如实上报,为后续翻案留存了关键依据。他们的转变,证明了即便在党争激烈的黑暗官场,个体的良知与勇气仍能成为刺破阴霾的利剑,彰显了正义在事实面前的强大力量。
谢渊的清贫与谢勉的忠勇,与徐靖一党的贪婪狡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刻揭露了封建官僚体系的内在矛盾。徐靖作为诏狱署提督,本应执掌刑狱、维护公正,却沦为党争工具,与吏部尚书李嵩、礼部侍郎林文等人相互勾结,将个人利益与派系利益凌驾于国家安危之上。他们伪造证据、散布流言,企图以卑劣手段铲除异己,却忽略了民心的向背与真相的力量。而谢明姐弟的坚韧,更成为对抗奸佞的无声支撑。
面对缇骑的搜查与拘押,他们挺直脊背,在事后迅速传播父亲的清廉事迹与兄长的壮烈牺牲,让流言不攻自破。这份风骨源自谢渊的言传身教,是忠良家风的延续,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凝聚起更多人支持正义的力量。谢勉为国捐躯,谢渊清贫自守,这种满门忠烈的家风,与徐靖党羽的结党营私形成了鲜明对比,更凸显了忠良的可贵与奸佞的可鄙。
搜查引发的连锁反应,将朝堂的矛盾推向了顶点。萧桓在看到查抄清单与物证后,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与犹豫。他并非昏聩,深知谢渊的功绩对大吴江山的重要性——谢渊戍边十五载,平定北元入侵、青州叛乱,赈济灾民无数;谢勉战死沙场,用生命守护边疆,这些功绩在《大吴武功录》《大吴赈灾录》中均有详细记载,谢家父子堪称王朝的中流砥柱;他也清楚徐靖党羽的野心,却因顾虑徐靖掌控诏狱署、党羽遍布朝堂而陷入两难。这种挣扎深刻暴露了封建皇权的内在困境——皇权的高度集中让帝王的个人决策直接决定王朝命运,而人性的弱点与权力的诱惑,往往让决策者在正义与权术间摇摆不定。
与此同时,朝堂的风向已悄然改变:中立派官员因真相而动摇,依附徐靖的势力开始自危,周铁、王瑾等忠臣趁机联名上书,形成强大的舆论压力;京城百姓的请愿活动更是声势浩大,数千人聚集宫门外,高呼“谢家父子忠勇,万古流芳”,用底层的声音诠释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古训,让萧桓与百官深刻体会到民心向背的决定性作用。
在这场正邪较量中,玄甲卫北司指挥使秦飞与文勘房主事张启的查案工作,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他们凭借专业的侦查能力,将借据上的时间与谢渊的公务行程、户部账目、当地官员奏折进行多方印证,尤其指出密信中所谓“通敌”时间与谢勉战死、谢渊支援前线的时间相互冲突,从笔迹、墨痕的差异中找出徐靖伪造证据的破绽,用铁证击碎了“谋逆”的谎言。
作为直接听命于帝王的特务机构,玄夜卫往往被视为权力的工具,却在秦飞与张启的坚守下,成为维护正义的力量,展现了特务机构的双重性——其最终走向,取决于掌控者的品格与追求。他们的努力不仅为谢渊洗刷冤屈,更向世人证明,即便在不完善的封建体制下,仍有人在为司法公正不懈奋斗,践行着《大吴律》中“明察秋毫、维护公正”的宗旨。
卷尾
这场穷搜无获的行动,最终成为照见封建官僚体系弊端的一面镜子。它清晰揭示了体系内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以谢渊父子为代表的清廉忠勇,与以徐靖为代表的贪婪奸佞,构成了官场的鲜明对立。这种对立提醒着统治者,吏治的清明是王朝存续的关键。封建官僚体系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导致权力滥用、党争泛滥,从太祖萧武建国到德佑年间,无数历史教训都证明,忽视民心与正义的体制,终将走向衰败。而谢渊的遭遇与历史上的于谦如出一辙,他们的悲剧成为深刻的历史镜鉴:奸佞的谗言或许能蒙蔽帝王一时,却无法掩盖事实;权力的算计或许能得逞一时,却无法违背民心。
对于后世而言,这场事件留下的启示超越了时代:统治者必须明辨忠奸,重用贤臣;必须坚守法治,摒弃权术至上的思维;必须敬畏民心,将百姓的福祉置于首位。更要铭记,那些为国家鞠躬尽瘁、为正义坚守到底的人,无论遭遇何种诬陷,终将被历史铭记。谢渊的清廉之名、谢勉的忠勇之魂,终将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激励着后人坚守正义、守护家国。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每一次忠奸之辨、每一场正邪较量,都在不断提醒世人:唯有坚守正义、体恤民心,才能让王朝在历史的长河中屹立不倒,这是穿越千年的真理,亦是留给后世的永恒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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