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风卷着雪沫子砸在窗棂上,合作社的炕桌被三张图纸铺得满满当当。曹德海的烟袋锅敲在参圃扩建图上,烟灰簌簌落在\"毒参坑\"三个朱砂字上:\"这处动不得——赵把头拿命镇着的风水眼!\"
刘二愣子攥着拖拉机说明书嚷嚷:\"得买两台东方红!县里答应给无息贷款......\"话没说完就让秋菊打断:\"先修渠!井水去年冬天就见底了,没水啥机器都白扯!\"
曹大林蹲在门槛上削着柞木棍,刀尖过处飞出薄薄的刨花。他突然把木棍往地图上一搁——棍尖正指在两道山梁间的豁口:\"修路。\"
满屋人静了片刻。栓柱先噗嗤笑了:\"曹哥睡迷糊了?那豁口叫鬼见愁,老鹰飞过都折翅!\"王奶奶数着念珠嘟囔:\"六三年地质队炸过那山,当天就塌方埋了俩人......\"
转机出在晌午喂鹿时。鹿群突然炸窝往山上跑,追到鬼见愁豁口竟不见了踪影。三天后这群鹿从二十里外的双龙屯回来,领头公鹿角上缠着红布条——正是双龙屯合作社的标记!
\"鹿能走,人就能走!\"曹大林抡起开山镐第一个上山。头一镐下去崩出火星,碎石碴子在他腮边划出血道子。曹德海慌忙拦着:\"兔崽子!这山是空心的!\"
真相在硝烟散尽后显露。鬼见愁山体里竟藏着日军修的运兵隧道,混凝土拱顶结着霜柱,铁轨早就锈成了红泥。刘二愣子举着矿灯往深处照,光柱里惊起成群蝙蝠。
\"不能用了......\"老会计踩着碎渣直摇头,\"顶板裂缝能塞进拳头,随时要塌。\"
曹大林却盯着洞壁的渗水痕。水珠沿着某种规律排列,像极了他心口参纹的走向。他忽然扒开苔藓——混凝土里露出半截杉木支柱,木纹间嵌着熟悉的牙印!
\"是赵把头的手艺!\"曹德海声音发颤,\"老辈人说他会用鹿牙啃桩......\"
加固工程动了全屯人力。男人轮班进洞支拱架,女人在外熬松脂浇缝。最险处得用上参吊命——每人舌下含片老参须,呛人的粉尘里全靠参气撑着。双胞胎兄弟的拖拉机改成卷扬机,钢丝绳吱呀呀往山里送木料。
第十七天头上出了事。隧道中段突然塌方,五个人被堵在里头。刘二愣子疯似的要炸开塌方体,曹大林却贴耳听声:\"别动!里头有活水响——\"
救援持续到后半夜。当塌方体扒开豁口时,众人看见骇人景象:被困者竟好端端坐着,头顶裂洞漏下月光,身旁淌着道新涌出的山泉!更奇的是泉眼旁长着簇参苗,参须紧紧缠着塌落的巨石。
\"是毒参坑那边的品种!\"林为民检测泉水时手直抖,\"放射性指标正常——还含着解毒酶!\"
通路在谷雨那天贯通。第一辆拖拉机穿过隧道时,全屯人跟着跑啊笑啊,王奶奶小脚颠颠地追出二里地。双龙屯合作社早候在对面山口,车斗里满登登装着渔网和海盐。
腊月二十三,小年的鞭炮屑还没扫净,合作社院里就支起了八仙桌。新糊的窗户纸上贴着红窗花,剪的是“鹿衔参”和“鱼跃门”的图样——秋菊带着姑娘们熬了三个通宵的手艺。
曹德海穿着簇新的蓝布褂子,指挥后生们挂灯笼。红纱灯笼在风里转着圈,光晕扫过桌上那摞账本,纸页间夹着的钞票边角被照得发亮。老会计的算盘珠噼啪响到后半夜,此刻正端着茶缸子润嗓子,眼皮底下两团青黑。
“静一静!”曹德海敲响铜锣,“咱合作社头一回分红——按新章程,三成留公积,五成按劳分配,二成置办家伙事!”
人群嗡地炸开锅。刘二愣子抻脖子往前挤,新买的的确良衬衫刺啦裂了道口子。栓柱媳妇抱着缝纫机说明书不撒手,纸页叫手汗浸得发软。
头一个喊到的是王奶奶。老人颤巍巍按了手印,接过五张十元票子,反手就塞给曹大林:“存在公积库里!俺老婆子有口吃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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