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等很久……到时候我一定连握剑都没力气了吧？”
三娘喃喃自语，一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冷风将剑柄上垂落的珠玉饰吹得摇撼，泠泠作响。
“在此之前，西门吹雪——”
她直视着男人如漆的墨眸。
“我希望能和你好好比试一场。”
【警告，气力值即将耗尽】
【警告，气力值即将耗尽】
她握剑的手已在不觉颤抖。
西门吹雪已经教导了三娘数月有余，哪怕她已经可以在他手下轻松撑过三十招，四十招……也绝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
因为力终有尽时。
更何况如今她蛊毒缠身，一丝内力都使不出，连佩剑都已经无法拿稳。
“拔剑吧。”
以往，面对这种状态的对手，任凭其如何出言挑衅，西门吹雪都不会多看一眼。
然后三娘仅仅用了三个字。
缠绵于床榻的轻吟，在浴水中涨满的喟叹爱语……最终只留下这三个字。
拔剑，便是对手。
剑不喋血，不肯归鞘。
……
那柄乌鞘剑被一只苍白的手拿起。
【系统：“……蓝条不足，技能已被冻结喵。”】
【“卧槽。”】
【“算了！我自己来！被庄主操练那么多天我不信一招都撑不下去！”】
侠女先动了。
大红嫁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剑胜江海凝光，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飞身向前。
而她的动作在西门吹雪眼中很慢。
比以往无数次挥剑都慢。
所以西门吹雪可以很轻易地看出，侠女使出的是他亲手带着她练成的剑招。
雪白与粉红的衣角纠缠翩飞，历历在目。
见西门吹雪未动，三娘一抖手腕，软剑灵活翻转，如游龙出海。
西门吹雪抽出乌鞘剑，剑光寒凉，他整个人也如剑一般锋利。
他擡眼看向三娘，剑光将他的墨眸照得雪亮——
炫目落日吻上侠女的嫁衣，这样看去，仿佛他身上披着的不是大红喜袍，应也是余晖斜落，恰好照亮了他这一抹白。
是否人总在无限接近幸福之时永失所爱？
…………
最后一招用不了技能，完全在自己控制中，侠女几乎是下意识地使出西门吹雪教的第一招。
没有系统操控，称得上是破绽百出。
然而西门吹雪迎身上前时，似乎是有些意外地怔愣了一瞬。
难道是她真实水平太菜了，庄主难以置信？
然而只有一瞬。
仅仅是一瞬，无法扭转死局。
剑客若一把开锋的利剑，狂风裹挟金冠束起的发丝，墨泼在这一方白雪红绸之间，又在她的眼前被万千细雪模糊。
在西门吹雪凌厉的剑气中，三娘已经预见死亡。
一剑穿心，剑刃剥开层层血肉，戳穿微弱跳动的生命之源。
这种感觉很奇妙。
痛觉已经被关闭，残存在身体中的，只有利器强硬侵入血肉的感觉，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这具数据编成的身体破了一个洞。
因为感受不到痛苦，这种死亡就像小时候旁观母亲给鸡腿剔骨一样。
她甚至略带好奇地擡手握住剑柄，摸了摸没入身体的那一截薄刃。
剑客抽回了剑，连带她摸着剑刃的手掌也被划出一道很浅很浅的痕迹。
啊，又是皮肉分离时的那种感觉。
胸口上的洞暴露在天光之下。
首先到来的，是冷。
寒风顺着缝隙灌入温热的身体之中，从这之后，冰冷沿着这道缝隙向四周蔓延开来。
四肢逐渐失去知觉，对身体的控制随着身体上被戳破的那个洞仿佛也被寒风裹挟席卷而去。
“……”
三娘再也握不住剑，剑柄滑落，无声无息地陷在雪中。
“唔……”
她向前一步，踉跄倒去。
西门吹雪接住侠女，两人的大红衣袂交织在一起。
剑客的面容总是很冷俊，此时此刻，也是如此。
或许一切能触动他的，哪怕是动情时的热泪，都被灌入三娘胸口中的那阵寒风一同席卷而去。
人为了逃避漫长的折磨，有时甚至会选择自取灭亡。
西门吹雪早已觉察三娘的想法。
“西门吹雪……唔……”
三娘靠在他怀中，咽不下口中逆流的淤血。
她仰脸看着剑客淬了冰似的墨眸，擡手去摸他垂下的乌黑睫羽。
原本清丽的脸上沾了鲜血，甚至还在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坠落，与胸口的伤痕相融，浸入血红的嫁衣之中。
她的唇饱满娇媚，沾满鲜血后显得有些妖异。
而此刻，三娘依然笑眼盈盈，似乎觉察不到痛苦。
怎么会不痛呢？
以往那些人两股战战，就算断了只手断了条腿也要拼命地逃离他的剑。
人人都畏惧他，因为他一出现，往往说明他们离死不远。
在他们眼里，西门吹雪就是一柄无情锋利的剑。
三娘是第一个扑向他这柄剑的人。
西门吹雪抚上三娘的脸，指腹擦着源源不断从嘴角溢出的血。
血迹在她洁白的颈处作了一幅雪梅图，又汇在锁骨中，红与白，极为强烈的对比。
与无数个日夜，午夜梦回的景象一模一样。
也就是在这样相似的结局中，三娘的面容与给了他这颗剑心的人的脸重合。
其实方才西门吹雪的招式并非没有破绽。
只是他的脑子里已经演练了无数次，如果他是那个人，他会怎么做。
而她们的破绽一模一样。
西门吹雪一眼就看出了。
所以，即使剑客怔了片刻——仅仅是片刻，依然轻易穿破了三娘的胸膛。
“咚——咚——咚——”
心跳如鼓。
他抚着三娘的雪白脖颈，那张脸不由得向后仰。
满是血污，红与白，异常诡谲。
总是猎捕同门的猎人被他攥在手里。
西门吹雪竟难以控制住那种冲动，粗粝的手指抵她颊侧的血污上，慢慢摩挲。
三娘的红裙落在雪上，好像在燃烧。
她在燃烧。
【西门吹雪，你是不是最喜欢白色？】
——不是。
西门吹雪最喜欢的颜色，是剑锋没入对手的身体后，溅出的血花那样的红。
也是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的红。
他按住三娘的侧颊，指腹擦了擦她脸上的血。
【系统：“太惨了喵。”】
【“大雪，嫁衣，怀中的爱人。这画面是不是很美。”】
【系统：“确实好看，但是——”】
一只柔软冰凉的手复上他按住三娘侧颊的指尖。
“我好看吗？”
三娘笑着问他。
她已经睁不开眼。
“……”
西门吹雪没有说话，低头吻上她猩红的唇瓣。
【奇遇任务：剑神的认可(5/5)】
…………
等陆小凤一行人赶到时，他们只看到喜庆的锦缎铺了满地，而西门吹雪一身红衣，负剑立于冰天雪地之中。
“三娘……”
柳余恨已泪流满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侠女靠坐在一旁的铺着火狐裘毯的雕花椅上，睡颜恬静。
西门吹雪没再看她一眼，只有雪白剑刃上的红昭示一切。
他下手时很快，人心口的血只来得及在他的剑上留下一滴。
剑客擡起剑，吹落雪白剑刃上的血珠。
寂寞让西门吹雪成为西门吹雪。
三娘说得很对。
他还知道，那个不甘寂寞的灵魂已经离开，冲破这片茫茫的雪地。
【——多情自古空余恨】
【万梅山庄，完】
【正在整合数据，请玩家不要关机……】
【正在结算成就，请玩家不要切断网络……】
【结算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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