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情谊他捉住她乱动的手:“我不需要你……
前日,魏时崇前脚方走,云父出门卖肉,未曾料想到这一路都被人盯着。
云父提着羊肉,顺道去打几钱酒,一转弯,巷子口便被堵了。
草帽黑衣,蒙面佩刀,从两个巷口将路堵死。
云父咽了一口唾沫。
几个蒙面之人疾步夹击而来,云父毕竟上了年纪,经不起吓。
心理恐慌着,手里的酒肉“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蒙面人将他打晕,便将人绑到了城主府。
被一桶凉的彻骨的水泼醒,云父徒然坐起来,看着阴森的四周,惊魂未定喘着气。
胥启摇着蒲扇,扭着胯缓步走来,身上的脂粉香熏得云父头痛。
“阿叔,跟本城主说说,王上藏身在何处了?”男人夹着嗓子问。
云父还被绕在雾里。
“王上?”他诧异,王上那般身份的人,他为何会知晓人在哪?
胥启薄唇微微弯起,故作惊异:“阿叔,你还不知晓呢?前些日在你客寨里住着的男人,就是王上啊。”
闻言,云父如遭晴日春雷一般,刹那间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来。
他早就觉得那客官气度不凡,只是他当日救人心切,云笺初又来的勤,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问他身份遭遇一事。
现在想来,若那人真是王上,即便是他问了,王上也不会如实相告。
既如此,前日来的那个年轻妇人,便是王后了?!
云父咽了口唾沫,擡眼瞥见胥启阴鸷的目光。
“我一介燕城草民,怎会知道大王的行踪?”他蹙眉,偏过头去。
倘若王上不想叫人知晓,那定是要务在身,更何况笺初还跟着王后做事,那是莫大的福分,他怎可能与胥启这般的奸臣同流合污?
见他态度刚硬不肯如实相告,胥启扬眉。
“阿叔,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四周阴暗干燥,烛台高高摆在铜架上,火苗直直往上窜,胥启斜眼看他,用蒲扇遮住了半张脸,头顶上是窗子,天光大亮。
这分明就是城主府的刑室
云父咬了咬牙。
“不曾见过。”
*
当头泼下一盆冷水,云父几度要昏死过去,主刑之人的手停在半空听候发落,手里握着沾了污血的鞭子,手背青筋暴起。
胥启颇有几分不忍的用扇子遮面,瞧向周身已遍布伤痕的云父。
“如何?阿叔,你在好好思虑一番,到底要不要告知。”
如今燕城城门早已紧闭,无数的暗卫紧盯燕城动向,就算是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去。
况且是魏时崇这样的大活人。
云父嘴里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他缓慢擡起头来,看向胥启的眼神满是憎恶。
“我说了我不知晓,你就算杀了我,也......也无用。”
胥启弯唇,从腰包里掏出个物什,看向云父:“阿叔不妨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云父眼底猩红,看着那东西,神色骤然一变。
这......这是笺初的颈饰。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晃了晃头,再定睛一看,是,他不会再认错——
那是夫人生前留给他们女儿的东西,镶了金和狼牙的链子,云笺初日日戴着,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可能认不出。
“你,”他紧紧咬着齿关,惧怒皆涌上心口:“你将笺初怎么样了!”
胥启轻哂一声,摇着扇子渡步至他身前:“想救你女儿啊?”
“那就看阿叔说的东西能不能让我心动了。”
偏这时,酒肆的探子来报,发现了魏时崇一行人的踪迹。
胥启甩袖离去,疾步至探子身前,怒声问:“他在哪?!”
探子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哆嗦:“在,在酒肆附近的巷子里。”
燕城如今已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魏时崇送上门去。
“酒肆?”胥启扬眉:“莫不是王上知晓本城主生辰,特地来为本城主庆生?”
胥启偏头看向倒在地上的云父,嗤笑:“可王上怎的知晓本城主要在何处办生辰宴......难不成,这位阿叔相告?”
云父闻言,心里更为慌乱。
胥启又回到他身前,把玩着手里的颈饰,狭长的眸子里闪着阴鸷的光。
“阿叔,你也是我燕城子民,怎能心系外人呢?”
探子低着眉眼:“城主,这会行动,可是要带上此人?”
说的是云父。
胥启轻瞥一眼老人手上冒着的血珠子,淡淡道:“自然要带着他。”
“他不是心系天下百姓的王吗?”
*
魏时崇看着满身是血痕的云父,咬了咬牙。
他将剑提起来对上胥启:“一个小小城主,见到本王还不下跪?”
胥启面色一僵。
见魏时崇举剑,胥启身后蒙着面的侍从也将剑举起来。
魏时崇眉梢轻挑:“本王是柔伊的领袖,你们究竟忠于何人?”
闻言,胥启捧腹大笑起来,看了两眼魏时崇,冒出星星点点的泪花来:“王上莫不是忘了,这可是燕城,我是城主,他们自然听命于我了。”
“城主?虚名罢了,若不是王廷赏赐,你又怎会坐上这城主之位?”
魏时崇所带人手不多,敌众我寡,他将手腕上的布条缠紧,直直盯着面前浓妆淡抹的男人。
胥启故作惊异:“王上这是做什么?小人不过是来给王上问安,怎么动起干戈来?”
魏时崇眯了眯眼。
胥启这城主之位是先王后在世时所封,如今效忠于左贤亲王魏时兆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其人性格乖僻,行事古怪刁钻,是个让人摸不透的人。
魏时崇是个莽撞的性子,遇上难缠的事只想用蛮力解决。
“本王不愿同你掰扯,不是要替魏时兆取我性命?”他轻嗤一声:“难为你还在这燕城布下天罗地网盯着本王行踪,现下找到本王,也要瞧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胥启面上的笑挂不住了。
他最厌烦的就是被人冷嘲热讽、被人看不起。
他唇角抽搐几下,耐不住魏时崇说这话的语气,语气是耳辨的怒意:“王上还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就凭你带的这几个虾兵蟹将,在我燕城,孤立无援,你以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一旁待命的隼不言闻言蹙眉,脾气上来了:“你个丑东西说什么呢?本将领怎的就成了虾兵蟹将?我沙场里斩下敌将首级时,你还不知在哪漂泊着,还敢在本将领面前大放厥词?真是活够了!”
胥启最恨有人诋毁他容貌。
“你!”他气急,挥动蒲扇指着隼不言:“毛头小儿,敢对本城主出言不逊,来人,给我上!”
话语间,双方便打起来。
魏时崇手起剑落,一人抗下三人的剑,有些吃力。
他没得选,魏时兆出逃,他没时间再回王都调兵,必须速战速决。
他不能将蔡泱一个人丢在王都。
想到蔡泱,他怒吼一声,手上使劲将三柄剑一齐压了回去。
胥启退后两步,看着眼前杀红了眼的魏时崇,眼中闪过一丝惧色。
他忘了,眼前之人,不光是个只会看文书的王,更是柔伊百年来唯一的战神,只要留他在战中,那便是泪血飞溅,所向披靡。
魏时崇从未打过败仗。
胥启咬咬牙,又差遣了一众人上去与之厮杀。
忽的,从一旁的酒肆里冲出一群身着布衣、手持长棍的人,飞速冲进来,用长棍捯饬着胥启的蒙面手下。
胥启蹙眉。
魏时崇见状,虽是不解,却也未阻止。
这长棍随比不得刀剑,确是不通练武之人的最好武器,以长度做优势,轻而易举便能将敌方捅出个半尺远,伤人伤在内里,疼的堪堪要人性命。
胥启低声咒骂一句,不知魏时崇还有留有这样的后手。
可当初监视燕城时,为何没有将这一群人揪出来?
从酒肆里出来一群又一群人,末端,走出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
胥启一惊
可不就是前些时日称家中破产的安家家主——安博远。
“胥启,你以为只有你知晓大王的行踪?”
安博远阔步往前走,身后跟着的持棍人少数有百来个。
胥启看着周遭厮杀成一团的安家家丁,心上慌乱,听着安博远的话咽了口唾沫,佯装镇定:“安家主,许久未见,你这是做什么?”
安博远冷哼一声,前几日他忽的收到安邵的信,说他已到了王都,只是身无长物,又无亲信帮衬,本以为要露宿街头,幸得王后相助,又答应王廷亲自出马摆平燕城事端。
自那时起,他便派人时刻盯着燕城中的风吹草动,在必要时助王上王后一臂之力。
王后到底是有本事,她竟能悄无声息的来去,倒是未叫人知晓行踪。
不过大王就显得疏忽了些,前阵子去买粟黍,又是出手阔绰又是训斥店家,不知道买不买得起,好生叫人稀奇。
这边露出了马脚,那掌柜店中的粟黍确实是安家送的不假,可掌柜一向防着胥启这帮子官宦,怕这怪人是胥启的爪牙,便偷偷去见了安博远。
安博远自然不愿理会胥启,慌忙叫身后的家丁往上冲,朝魏时崇道:“大王放心,燕城安家定会助大王平定叛乱。”
魏时崇又将一人踢出半米外,缓了半瞬,安家?
便是蔡泱前几日同他说的燕城安家?
那便不用怀疑了。
隼不言突破重围跑来助他,问:“这安家是来做什么的?为何要助我们?”
“是先前我娘子结下的善缘,不必多虑,尽快料理完此事。”
隼不言知道他心系王都,便也没在多问。
胥启见他带的人愈加少了,吓得连连后撤,手肘碰到了一旁几欲昏死的云父,他愣了愣,随即哼笑一声。
将人接过攥在自己手里,胥启朝魏时崇高声喊道:“王上不是最心系百姓?如今我手里这条人命,不知王上是要还是不要。”
魏时崇闻声一愣,转头看去,云父被胥启掐着颈脖,奄奄一息。
一侍从见他疏忽,忙凑上去一剑落在他手臂上。
魏时崇旋身将人踹翻在地,看着往外渗血的伤口,微微喘息着,咬牙看着胥启。
胥启近身仅有两个侍从,安博远见此,立即派了几个会舞些刀剑的去截人。
不料那两个侍从偏是武功高的,三两下便将安博远的人踢开。
安博远没了法子,急的在原地打圈转。
云父缓缓睁开眼,干戈血剑,他心头一震。
隐约看见战中一个魁梧的身形,十分熟悉,他目光顿时一亮。
胥启大笑两声,全然不知云父苏醒。
“王上,若你还想留他一条生路,那便放了本城主!”
现下局势,是他棋差一着,可若是能逃脱,那东山再起的时日定会再有。
看着胥启和云父,魏时崇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
云父闻言,心里泛起一阵苦涩,他忽的仰起头来,哑然失笑。
“你想错了,城主。”
胥启一惊。
云父转头看向魏时崇,叹了一口气,用力朝他喊:“王上,承蒙信任,草民感激不尽。”
他不愿成为国事的拖累。
只一瞬,鲜血从他嘴角滑落,接着越来越多——
他选了自尽,只顷刻间,他疼的冷汗直冒,吓得胥启连忙撒开手将他踢远。
这下手上没了把柄,看着手下越来越多人倒在血泊,胥启咽了口唾沫,拔腿便要逃。
魏时崇蹬着人的腿借力腾空,疾步便跑至胥启身前,未等他做出反应,径直一剑插进他的腰腹,一截红刃自他背面破出,胥启瞪大了眼,径直便倒了下去。
群龙无首,剩下的人便容易处理了。
安博远跑过来,看到胥启的尸首,愣了一瞬,随即跪地,又笑又流泪。
在场之人都知晓,胥启由魏时崇杀了最合适不过。
魏时崇扯下布条将剑上的血捋干净,神色冷峻。
他走过去看云父,蹲下身子触碰他,温度正渐渐流失。
这燕城腥风血雨的日子终于要告罄了。
将云父安葬好,此后几日,魏时崇将隼不言留在燕城善后。
他即刻便要回王都,只是新伤添旧伤,魏时崇一直处于战中,隼不言看着他一个人用牙扯起布条给手臂包扎,叹了口气。
“胥启府上,找到了他与先王后、魏时兆意图谋反篡位的书信,”隼不言将东西放在桌案上,看了他一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有魏时兆贪污北部、燕城、龙城这些城垣税务的折子。”
“你该放心了?”
魏时崇“嗯”了一声,将袖子放下来遮住伤口,起身翻阅。
“藏不住的,”隼不言顿了顿:“你与她日日在一处,你身上受的伤,她会不清楚?”
“她无需清楚,”魏时崇神色淡淡:“我只要她平安就好。”
“你。”隼不言蹙眉,张了张口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虽不知魏时崇又要使什么法子瞒天过海,不过以蔡泱的性子,大抵不会在这样纵着他。
“明日我便启程,燕城剩下的支节便仰仗你了。”
魏时崇冲他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迥然。
正说着话,安博远敲门:“王上,将领,草民可否进去?”
隼不言将门拉开,安博远提着一包药走进来。
“这是草民二弟自东辰带来的药草,都是极好的,草民家中少有人受外伤,绵薄之力,草民代安家上下深谢王上王后大恩。”
魏时崇接过,应声:“前些日,听闻安家主的小公子去了王都,误打误撞进了王宫,放心,王后一向通情达理,不会将他留在王都太久。”
安博远摆手:“不不,是王后仁慈收留安邵,草民感激不尽,怎会心生怨怼......”
交谈一阵,安博远退了出去,隼不言看着那一包草药,轻笑一声:“这东西,放在以前还是稀罕物,只是现下柔伊与东辰互市,便也不是多么难得的了。”
尤其是蔡泱带来的物什,那数以百计的檀木箱子里不知有多少良药。
魏时崇摩挲着药包:“总归是百姓的一点心意。”
蔡泱从不轻易拒绝他人心意,待人和蔼问候,又不是风度。
每每看到她嘴角一抹温和的笑,他总能呆在她身边看好半晌,后来想了想,她是长公主,那样好的性子是本就有的。
可他却不同,从小也未有谁用心教导过他待人处事之道,他这个人在众人眼中,大抵就是个粗俗鄙陋之人。
他低眸看着药包,喉结滚动。
魏时兆有一事说得对,他这样的人,娶了蔡泱是高攀,是妄想。
数年来他遭人白眼早已习惯,只是如今站在她身侧,他不愿因为他连累蔡泱被看不起。
她本就该如明珠一般矗立高台,受万人敬仰。
闻言隼不言一愣,忽的笑出声。
“王上真的变了很多。”
*
黎月的眼被布条蒙着,王都离北部甚是,两人终日在马背上风餐露宿,受尽颠簸,着实叫人疲惫不堪。
她心如一叶扁舟,漫无目的在孤海上漂泊,魏时兆不是个有心之人,双手只管紧握缰绳,不曾给她任何一处支撑。
黎月咬着下唇,只能揪着马的鬃毛,忍耐这一路艰辛。
两人走走停停,进程十分的慢。
黎月坐在火堆旁,手里撕着新烤的羊腿,吃的狼吞虎咽,险些被噎着,捧起水壶就大口喝水。
她要活下去。
她看不见从前叫她惧怕的黑夜,只能听见晚夜的寒风在耳边狂啸,然后发髻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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