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寄远大大地推开房门，索性直接拽着人的胳膊，将这一米八的大小伙子拎进了办公室。
对着办公桌后的人，语气很讨巧：“哥——！”
景朝站得更直，规矩地深鞠一躬，“老师。”
季杭故意扫了眼挂钟，看向安寄远的眼神里满是威胁，“你的腰穿都做完了？”
“是，16床、25床、27床，都做完了。”
“你很闲？”
见季杭擡手要去拿书架上的会议通讯集，安寄远赶紧按住哥哥的手，天知道亲哥一句话能毁掉他多少周末的曼妙假期，“我马上就去改病历，这就去！”
临出门，见那老实孩子还一身站军姿的样子，有些嫌弃地将人往季杭的方向推了推，“别讨打啊！”
“哒。”
房门关上，没有了师兄插科打诨，景朝觉得空气的粘度都增加了，迫得他连呼吸都不自然起来。可再如何窘迫，再如何羞愧，深刻在骨子的教养是抹不掉的，景朝走到季杭身侧，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老师，小朝不该欺骗您，更不该撒谎，小朝知道错了，老师别生气。”
季杭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眼神，目光倒不似课堂上的严厉，指了指单椅，“坐吧。”
犯了错自然是没有坐着的道理，景朝有些迟疑，声音却坦坦荡荡，“老师，小朝犯错，不敢坐。”
季杭皱眉，还是道：“坐。”
景朝欠身，蹭着椅子边坐了下来。
看着人脸上的红晕，季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五阶的课，上了吗？”
“上了。”景朝坐姿笔挺，习惯性地作出在景至跟前汇报工作的样子，“笔记都记了，老师要检查，小朝下午送过来。”
季杭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眉头蹙得更深，语速竟也慢了，“你，怎么过来的。”
“跑步。”
跑步？季杭忽然就有了火气，从学校到医院开车要十五分钟，从时间上看，这死心眼的孩子跑步速度自然不是晨练时的那种运动式的。
指尖敲了敲桌面，带了问诊时的严肃，“又爬了楼梯？”
景朝感受到了老师情绪里的不满，却也不敢隐瞒，轻点了下脑袋，“……嗯。”
季杭半天没说话，目光定在桌角上的合影里，眸色中似乎染上一抹悠远的愁绪，久久，“小朝——你不必这样的。”
“你天分高又努力，即便没有你小叔和医教处的引荐，我作为老师，也是很欣赏的。我不喜欢你逃课的初衷，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不仅仅是不想你将过多的时间花在前途发展之外，”季杭叹了口气，“更是因为，我们怕你太辛苦了。”
季杭的话，让景朝脸颊的红晕更甚，这几年季杭在他身上倾注的精力远非一个见习学生可比，“老师，对不起……”
季杭摇摇头，“至于让你交课表，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语气渐渐添了严厉，“我低估了你的坚韧和胆量。”
“你叫我一声老师，我希望能在专业上给你一些引导，至于你态度和品性上的约束，我并没有苛责你的立场。”季杭将课表推还给眼前被他几句话惊得呆住的少年，“以后我的课，你可以随时来听。”
“老师……”
微风吹起纸脚，景朝清清楚楚看到课表空白处，季杭做的标记：第十二周，颅内肿瘤切除术；星期五，病历分析会，第十六周，脑室静脉分流术……
从来自信稳笃意气风发的少年，忽然间就觉得看不起自己了，为了那曾经的些许侥幸，为了对这份信任的辜负，为了胸中喷涌而起的惭愧，一滴眼泪倏然划过嘴角，景朝忽地扬起手，朝自己右脸狠狠抽去。
“景朝！！”
零零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