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规则】(26)
医生的职业习惯让季杭自进了房间起,眼神就没有离开景朝那带着明显黑眼圈的脸颊,短短十天,竟然瘦了整整一圈,之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变得瘦削英挺,利落的短发下,一双深深的眼睛仿佛更大了。
看着老师就这样从天而降,怔愣在桌前的景朝还以为是自己加班时间太久,大脑产生了幻觉,直到董江关上了房门,才讷讷叫了声:“老师……”
季杭丝毫没有理会景朝瞬间白了一层的脸色,风衣往沙发背上随意一搭,便径直往办公桌的方向走,“吃饭。”
景朝这才后知后觉地瞥见季杭手里提着的保温桶,汤姆猫的图案,他太熟悉了。从前很多次,家里但凡做了什么他爱吃的菜,老师总会带一些给他,虾仁饺子、桂花云片糕、米沙春卷。其实更多的时候,就是简单的一碗芦笋汤或山药粥,盛在小小的保温桶里,于他而言,便是世界上最美的珍馐。
只不过……
景朝快步跟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要放下的保温桶又提了起来,季杭看着桌边那才吃了一半的泡面盒子,嘴角竟是勾起了一个弧度,“本来想给你送碗夜宵,看来是打扰你吃晚饭了。”
“不,不是……老师……”
景朝太了解季杭的脾气,若是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还好,若是看着风轻云淡,反而糟糕。那一次和师兄师姐们分食关东煮被抓个正着,虽然当场就挨了一顿病历夹,噼里啪啦的听着吓人,可他从老师的力道中就知道,季杭并没有看着的那么生气,雷声大雨点小实则是为了给他个警醒罢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明显是真生了气的……
“小朝真的只吃了这一次!”景朝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家长逮到的孩子,哪里有平日里对待工作时的决断果敢,眸色里尽是惶然。
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季杭相信他的诚意,索性将没吃完的泡面丢进垃圾桶,肃手恭立,“老师别生气。”
看着少年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季杭静静看着人两秒,还是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先把粥喝了。”
“谢谢老师!”景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明亮,狂跳不止的心脏却还没能从过山车般的情绪里抽离,或许是太高兴,又或许是太紧张,握着茶杯的手指有些发颤,“老师喝茶。”
季杭毫不掩饰地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许多:“吃饭吧。”
实木的茶几质地优良,可作为餐桌,还是有些矮的,可景朝并没有将饭盒拿到桌上,而是习惯性地拉过一张小杌子坐在老师对面,将温热的南瓜粥倒在细瓷的碗里,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不敢太快又不敢太慢。温热软糯的米粒滑过舌尖,这熟悉的场景让景朝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开始跟手术的那些时候,他的饮食常常不规律,老师便是这样或是把他拎去食堂,或是带到办公室,监督小孩子一般盯着吃饭的……
季杭靠坐在沙发上,看着每个骨节都透着规矩的少年,心里头的火气却是腾腾不减。比手术室还要低两三度的空调、沙发上叠得方方正正的薄毯、再加上那半凉了的泡面,要弄明白景朝面颊上的瘦削和眼神里掩饰不住的疲惫究竟来自何处,实在不是难事。
季杭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教训孩子,从前对待安寄远是这样,现在对待家里一双小儿女也是如此,再大的错处总是等饭后才算账。
只不过,在季杭怒气腾腾的心头上又浇了一桶汽油的,是茶几下那盒骆驼香烟。
太阳xue“腾”地一跳,季杭瞥一眼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瞬间就明白了那似有似无的味道是从何而来的!
“哒!”
听到茶杯放回杯坐,景朝连忙起身给人蓄水,可手指还没碰到茶壶就听人问道:“有打火机吗?”
“有,老师稍等。”若是往常,景朝一定瞬间就明了了季杭的用意,可老师突然到访的惊喜在少年心里掀起了太大的波澜,紧张、惶恐、喜悦、意外,太多的情绪一起涌进大脑,让他忽略了老师眼底的质询之色,起身就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
“您要做什……”
身子堪堪转过一半,景朝就对上了季杭那双寒若冰霜却又怒火蒸腾的眼眸,一字一顿:“你,抽烟?”
“小朝没有。”景朝只当是打火机让老师误会了,忙解释道:“这个是合作厂商送的,小朝看着别致,就放在办公室了,老师别误……”
“撒谎!”季杭端然起身,一把将烟盒从茶几下抽出,细长的烟盒捏在中指和拇指之间,古老的烟标在明亮的白炽灯下闪耀异常,“这是什么?”
看着那半盒香烟,景朝有一瞬间的愣神,昼夜不间断的工作让他记不清这盒烟到底是谁留下的,心影集团的懂事?还是恒星地产的经理?
可这瞬间的犹豫在季杭眼里却被浓浓的担心放大成了闪躲和默认,他平素有多厌弃烟草,此刻就有多失望愤怒,深邃的眸子里霎时点燃一片火海,烟盒狠狠砸在人脸上:“抽了多久了?!”
景朝本能地闭了闭眼,纤细的香烟一根根散落在地上,看着季杭眼底眉梢间闪动的失望,一年前的场景忽地跳入脑海。
年终公司聚餐,烟雾缭绕的氛围让他的身上染了些味道,可偏偏季杭下午出门诊,他来不及洗澡穿了白大褂便跟人往门诊楼走。整整一个下午,季杭异乎寻常的严肃,病历少写了个标点符号都被骂不用心,景朝还当是老师师母吵架了,倒也没太在意。哪成想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季杭竟直接锁了门,抄起听诊器不由分说就是重重一下,还恶狠狠地凶他,“烟味哪里来的?!敢撒一个字的谎试试!”
他当时只觉得吃了天大的冤枉,一声不吭地把白大褂、外套衣兜、裤子口袋连同书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出来,赌气似的让季杭一一验看,明明身后那一下远不及父亲力道的一半,可他还是委屈得无以复加,杵在老师跟前掏东西,不解释也不说话。如此赌气耍脾气,若是在父亲或二叔面前,即便是冤枉也定然是要挨家法的,可老师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以后,竟丝毫不以为忤,反是好言好语地提醒他不许碰烟,最后还特意做了油焖大虾哄他。
“是老师对烟味太敏感,冤枉你了,对不起,老师道歉。”
回想起季杭当时的话,景朝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老师为他受了多少非议,他却半分委屈也受不得。
往事历历在目,不知怎的,景朝眼圈一红,一滴眼泪便悄然而落。
“你——很好!”
最后一点侥幸被击碎,季杭指着景朝的鼻子,气的几乎说不出话,一脚重重踹在人胫骨上,“谁给你的胆子?!皮带解了给我!”
景朝趔趄两步站定,弯腰冲人浅鞠一躬,顺从地抽出腰间皮带,对折,双手奉到人跟前,“老师。”
“今天不好好给你长长记性,也枉费了你叫我这么多年老师!”季杭一把扯过皮带,左手按住人的脊背,对着那微翘着的臀峰就是狠狠一记,“嗖——啪!”
这一下太过狠厉,景朝霎时就觉得身后被撕裂开来,膝盖本能的一弯,更重的一下却又接踵而至,“嗖——啪!”
季杭的声音再没有了往日的和缓温和,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散不开的寒气,“沙发上,撅好!”
纵然做了再大的心理准备,景朝还是被这不带半分怜悯的话语激得红了眼眶,走到沙发边站定,双手撑在扶手上,绷直脊背,并拢双腿,身后便自然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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