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规则】(36)
再一次趴在季杭的小床上,景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枕头上散出洗衣液隐隐的清香,仿佛比止疼药更加有效果,身后的伤好像都不那么疼了……嘶!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疼……
怎么可能不疼。
臀峰上没了油皮,血迹星星点点,膝窝上都是深红色的檩子,大腿小腿青紫斑驳,哪里还看得出皮肤白皙的本色……
感觉到少年瞬间紧绷起来的皮肤,季杭捏着镊子的手停了停,“困了就睡会儿吧,查完房就回家。”
“小朝不困。”似是想让老师安心,景朝大大地勾了勾嘴角,熟练地给红肿的手心擦药,“等上完药,我去看看小珺。”
“你——”季杭倒吸一口气,“路都走不直了,还要去负荆请罪?”
“呃……老师处理过,也不是很疼了。”
季杭索性停下手,“回头。”
“嗯?”景朝有些吃力地扭过头。
季杭扬了扬下巴,指着人伤痕累累的臀腿道:“伤情评估没忘吧,预后状况,自己说几天能下地走路。”
景朝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恨不得把脖子都窝进枕头里,半天才为难地求道:“老师,小珺那一巴掌挨得很重,我怕她有事,您让我陪她吃顿饭吧,好不好?”
看着人明明自己疼得坐不下凳子还一门心思地惦念小女友,季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手机往枕头边一放,“打电话。”
平时手心挨两记戒尺都不肯让师母瞧见的景朝,现在是一百二十个不肯跟老师回家的了,只不过一贯嘴笨的少年在将王珺的怒火由火山爆发降到燃点以下之后,就耗费了全部的力气,软趴趴地伏在枕头上,独自睡办公室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季杭一句“再敢磨蹭就把你给师姐师妹们订奶茶的事情告诉小珺”吓破了胆,老老实实地趴在季杭背上,却还是要趁着走廊没人的空档,钻进电梯。
看着神外的护士台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消失在视野里,景朝才默默松了口气。被人稳稳驮在背上,从小到大,景朝实在没有多少这样的记忆,上一次大概还是十岁的时候,练溜冰扭了脚,被爸爸背着上楼吧。
电梯里人不多,景朝瞟了眼扶手,红着脸小声求道:“老师放我下来吧,小朝可以自己走。”
“隔着十米远都听到你肚子叫了,还敢逞能?”
“哦……”
餐桌旁,除了幼儿椅上的小安楠拿着小木勺子吃的正香,两站两坐的四个人都有些别扭。
在家里挨了再重的打都最多垫个垫子就安然落座的景朝,本想如往常那般坐在老师身边的,可走路都能出一头冷汗的伤势,怎么可能瞒得住师母席鹤的眼睛,生怕要强的少年犯倔,不动声色地特意撤掉了他的座椅。
哥哥站着吃,安淮自然不能坐的,小孩子才比桌子高了半个头,却也端着碗站在人身侧,倒是不用担心够不到菜盘,每次碗里才一露出白米,哥哥的筷子就会把他最喜欢的瘦肉“运送”过来,除了筷子的夹角有些微微变型之外,算得上是保质保量。
比起站着的小哥俩,坐着的席鹤和季杭心情各异。似是没看到妻子责怪满满的眼神,季杭平淡如常地给人夹了一筷子鱼肉,开口却是问景朝的:“病例分析多久没交了?”
景朝放下碗,垂手道:“算上今天,十八天。”
季杭没应声,连个点头或是皱眉的动作都没有,只又专注地挑起了鱼刺。
席鹤见景朝的眼神里瞬间写满了惶惑不安,心疼的情绪终于盖过了“教育孩子态度要一致”的约定,温言道:“动画片开始了,你们俩到屋里吃吧。”说完根本不等季杭反对,径直拿起人面前那盘莴笋炒肉丝,“关上门,好好看。”
安淮的小脸瞬间满是欣喜,爸爸从来不许他边吃饭边看电视,还不许他狼吞虎咽,以至于《溏心蛋蛋》的故事,他总是看不全。
景朝却立刻就知晓了问题所在,端端站好:“师母,小朝做错了事,老师罚小朝是应该的,您别同老师生气。”
景朝越是这样说,席鹤越是生气心疼,对着有些局促的少年柔声安慰道:“师母不生气,去看动画片吧,听话¥”
说完,却是狠狠瞪了季杭一眼。
师命不可违,师母的话同样违抗不得。可毕竟是犯了错的,该交的作业没交齐,又才挨了顿狠打,景朝是真的不敢就这么回卧室,试探的目光看向季杭,宛如未经家长允许而不敢接压岁钱的小孩子,静等老师示下。
“呃!”刚要摇头,挨着席鹤的右脚便被狠狠踩了一下,季杭疼得不轻,面上却还得装作没事人似的,“去吧。”
景朝躬了躬身,“老师师母慢用。”
听到哥哥的话,安淮顿住脚步,暗暗吐了吐舌头,转回身道:“爸爸妈妈慢用。”
房门关上,席鹤再也忍不住,放下筷子就嗔怪道:“你怎么又打人?上个月把小远打得拿不住筷子,现在又打小朝?刚才要不拦着,你是不是又要训人?”
现在说什么打得不重已经上了药之类的话纯属火上浇油,季杭太了解妻子的软肋:“和小珺吵架,害得她摔破腿的事情你忘了?这么不懂事,还不该教训两下?”
果然,话音一落,席鹤的脸色缓和不少,却还是道:“小朝哪里是能吵架的?他就是嘴笨不会哄女孩子,你怎么做老师的呀?也不教教他?”
“哈?我……教?”
洗漱过后,书房里,景朝和安淮并排站在季杭面前,手里都捧着“假期作业”。但凡放假,季家一贯有睡前还课的规矩,安淮会把自己一天的功课拿到爸爸跟前检查。季杭在这方面一向赏罚分明,就像现在,戒尺和红花图章并排放在手边,态度不言自明。
看着一旁略显紧张的弟弟,景朝脸上的红晕却是迟迟无法消散。
像这样被老师拎回家,像小孩子一般被强制按照安淮安楠的作息时间生活,之前也有过为数不多的几次,每一次都羞得景朝直恨不能遁地而逃。
去年年底,公司的年终工作堆积如山,科室里的事情也冗杂多变,再如何擅长一心多用,景朝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自以为很隐蔽地一连三天通宵达旦地加班,哪料到第四天一早就东窗事发,耳朵扭得快掉下来了,被季杭拎回家里就是一顿巴掌炒肉,闹钟端端放在床头,不睡满十二个小时不准起床,醒早了也只能闭着眼睛数绵羊的滋味,当真是终身难忘。
只不过今天,规矩似乎更加严苛了。
季杭一页页翻阅安淮的字帖,眉峰颇有些聚散不定,“有哥哥看着,你第一页写的很好,可是后面呢?”季杭在末尾的几行字上敲了敲,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严厉,“越写越心浮气躁。”
安淮苦着小脸,小声叫了句爸爸,却是往景朝身后躲了躲,“淮儿明天好好写。”
戒尺拿在了手上,“明天?”
安淮一缩脖子,“淮儿马上写,马上写!”
季杭这才点点头,擡手在上面一页的页眉处盖了一朵小红花,“第一页还是不错的,后面的,回你房间补上。”
安淮乖乖应声出去了,景朝将一份文献总结双手送上,“JAMA最新onle的文章,硝基咪唑类药物临床副作用的研究进展。”
“硝基咪唑?”季杭细细翻看了一遍,虽然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虽然无法安坐,景朝的笔记依旧是无可挑剔的认真板正,从头到尾,半个字的修改也没有。
季杭合上纸页,擡眸问道:“为什么做的是硝基咪唑?我要是没记错,上一期刊载了一篇右美托咪定的最新报道。”
少年的目光躲闪一下,右美托咪定正是他为开题报告准备的课题,最新的研究进展,他何尝不知?只不过……
“那天在气头上,忘了你答辩的事情,是我不好,老师道歉。”
“不不不!”景朝哪里受得了老师这样的话,眼圈一瞬间又红了,“都是小朝口不择言,错在小朝!”
“趁着这几天有空,把之前的材料整理一下,足够写一篇综述了。”季杭擡手止住景朝过分自责的话语,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当天现场的录像,有不懂的随时问。还是老规矩,一周之后,我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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