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啊！”
自从景绒出生，季杭就当作是亲孙女一般的宠爱有加，自然是不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的，哪里受得了这抽抽噎噎的可怜模样，纸巾包送到手边，仿佛声音大了都会惹出更多眼泪似的，语声又轻柔了三分，“去季爷爷办公室说，不怕啊￥”
景朝正觉得无奈，就见老师的目光又投向了自己，当着一屋子的住院医，语气里的不满也毫不掩饰：“你也跟我过来！”
“老师先去吃饭吧，下午还有手术，小朝订了位子在……”
“被你气饱了！还吃什么？”季杭瞪人一眼，拉着啜泣不止的景绒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内，季杭耐心十足地听完事情原委，等着景绒啜泣声渐渐止住了，瞪着景朝的目光由薄怒转为嫌弃：“绒儿都认错了，你凶什么凶？”
景朝颇觉无奈，他自认一句大声的话都没讲，是绝对算不得凶的，当然，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和老师争论分贝的时候。
景朝看向女儿：“无论是季老师、安老师、萧老师，还是任何一个上级医生，工作量都比你只多不少，别人都能做到的病历书写要求，你为什么做不到？”
眼见景绒被训得又是一眼眶的泪花，季杭护短的心思更是藏不住：“绒儿才来科室多久，常规操作比低年资的住院医都好，病历分析做的丝毫不比你当年差，为了多积累临床经验，即便是不值班也不愿意回去休息，病历的问题，我也说过她了，你还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景朝神色平静，目光却诚挚得一如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医生的病例是整个科室的颜面。景绒，你若是决心做一名合格的医者，就要好好反思，你的问题到底在不在这几本乙级病历上。”
入临床这么久，景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狠厉地斥责，虽然景朝的语气并不疾言厉色，却是字字如刀，刺得人生疼，秀发低垂，汗珠滑过耳畔：“是……绒儿知道了。”
虽然知道景朝的话没有半分错处，可看到小姑娘被训得手足无措泪眼婆娑的样子，季杭还是本能地护短，语气不由沉了，“说几句就行了，病历的事情，我会慢慢教。”
听到这句熟悉又陌生的“慢慢教”，景朝不禁有些怅然，无论是曾经的自己，还是如今的女儿，都让老师付出了太多额外的心力精力。
季杭见景朝还欲再说，朝门口扬扬下巴：“去买杯奶茶来。”
“季爷爷……”景绒不忍爸爸被赶出门，轻轻拽了拽季杭的刷手服：“绒儿不喝奶茶了。”
“哦，那就冰淇淋吧。”季杭冲景朝使了个眼色，“去！”
“不哭了，你爸他呀，就是在医务处留下的后遗症。”季杭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论文，语气依旧是哄小孩子的温然：“颈部动脉结扎术，前天你萧老师说，你对这部分还不够熟悉，好好看，有不会的地方——”季杭朝门口指了指，笑着道：“可以去问你爸。”
景绒明白季杭话里的用意，双手接过，“嗯，谢谢季爷爷，绒儿会好好看的。”
“下午的颅骨缺损修补术，三点钟，别忙忘了。”
季杭的教学观摩手术，景绒自然是不会忘的，只不过……
女孩儿樱唇微抿，摇头道：“一百遍病例，可能写不完。”
“还真要抄一百遍呀？不写了！有季爷爷在，你爸不敢骂你。”
“是绒儿不对，要写的。”
那番道理虽然刺耳，可景绒还是切切实实地听进去了。
女孩站起身，冲着季杭就是一个标准的鞠躬：“对不起季爷爷，绒儿以后不会了。”
“哎￥”季杭只觉得小孙女乖得让人心疼，见人睫毛还是湿漉漉的一片，不由叹道：“还是委屈绒儿了。”
景绒轻轻摇摇头，比起哥哥在爸爸那儿受的苛责，她着实算不上委屈，只不过爸爸对她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想到从前放了学不想回家偏爱赖在爸爸办公室做作业的场景，小姑娘的心里不禁有些隐隐发酸。
哥哥常常背地里抱怨爸爸原则性太强，认定的事情就半分回转都没有，可是景绒一直都知道，那些原则到了她这里，很多都是可以妥协的。
知道吃太多糖不好，却还是受不住她奶声奶气的求肯，夜里偷偷做奶黄包给她，结果被下班的妈妈逮个正着；
出差带着个小拖油瓶有诸多不便，可还是不忍心掰开自己环着他脖子的小手指，最后只得一边开着视频会议一边拍她睡觉；
哥哥弟弟连同小叔都不敢公然挑食，她却可以调皮地把自己不喜欢的苦苣大大方方地夹到爸爸碗里。
……
景绒看着书架上穿着学士服的景朝和季杭的合影，真真正正地明白了幼时父亲同她讲解誓词时的虔诚与诚挚，医学是他心中是半分也不能轻忽的圣地。
“你怎么还没去？！”季杭发现景朝竟还站在门口。
“气消了，老师该吃饭了。”景朝勾勾嘴角，笑容似乎瞬间驱散了景绒眼底的失落：“冰淇淋还要抹茶味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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