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绒儿】（2）
“绒儿，爸爸有话问你。”
不严厉却很严肃的话语让景绒很是意外，景家虽然家规严厉，可那多是犯了错误时，平日里的父亲还是很宽和的，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极少有这样郑而重之的场景。
景绒敛起玩笑，端正站好，“您问。”
食指指节在屏幕上轻扣两下，“入院记录、体格检查、抢救病例按规定多久以内完成？”
虽然正值中午的办公室并无他人，瞬间明白了父亲情绪的景绒还是一瞬间就面颊绯红，声音染了几分惭愧：“病例首页4小时，抢救记录八小时，病程记录每日更新。”
景朝的神色并无波动，“第一次出现乙级病历的时候，季老师怎么说的？”
按照神外的惯例，乙级病历是要例会通报的。
女孩儿面上的愧色更甚，“季老师说，下不为例。”
虽然是警告的话，可景朝可以清晰无误地脑补出季杭说这番话时的场景。多半是会议快结束了，才随意地提了那么一句，不舍得小女孩儿丢面子，估计连点名的环节都省了，所谓的“下不为例”，也必然是温和得如同春风拂面。
想想从前自己因为抢救记录书写的不规范被老师罚在手术室门口背病例的场景，再看看微微嘟着嘴巴的女儿，景朝叹了口气，语声沉沉：“十二月份一次、十一月份两次、十月份一次，更早的我还没来得及看，不过——问题都是相似的。”
临近午饭时间，医护、患者、家属、送餐员，走廊里的人渐渐多了，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被如此训斥的景绒，只瞥一眼没有完全关紧的门缝，就觉得仿佛又上万只眼睛在打量她，强大的窘迫感袭来，睫毛微颤，垂在身侧的手指狠狠蜷了蜷。
女儿的骄傲是自己一手宠出来的，景朝自然知道绒儿此刻的心境，这些规矩还是越早明白越好。
“科室里有多忙，你也看到了，如果连病例这种最最基础的东西，都需要老师们耳提面命，我不觉得你有进手术室的资格。”
“爸？”这句话太过严厉，景绒的眼圈唰地红了，眼前瞬间浮起一层薄雾，用力吸了两口气才将声音里的哽咽藏住：“我……知道错了。”
景朝摇头，“爸爸并不觉得你知道了。”
看着女孩儿眼神里瞬间闪过的倔强，景朝点了点桌案上的病历夹：“同样一个问题，需要老师三令五申多少次才能长记性？同样一个错，十月份犯了十一月份继续错？景绒，不要觉得老师师兄对你客气是天经地义，你没有权利消耗大家共同的教育资源。”
喉间一酸，即便景绒攥紧了手指，大滴大滴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我……在爸爸心里，绒儿这么糟糕吗？”
小女孩赌气的话让景朝眉峰忽地皱紧，“委屈？”
景绒低低垂着头，没作声。
“我看过你的手术操作，技巧欠熟练，急症处理还远不够稳定，如果这些还只是经验不足，可要是连最基本的病例书写都能随时挑的出毛病，换作你任何一个师兄师姐，早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了。”
“幸亏没有并发症，可吓死我……呃！”
房门忽地被推开，二年级的住院医似是刚下手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原本热气蒸腾的身体在遇到屋内的低气压之后，瞬间降温了。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师妹站着，好像还哭了？这什么情况啊？这男的是医务处的吗？不可能呀，医务处再变态也不会中午来查岗呀……
景绒努力敛敛情绪，声音却不似往日的神采奕奕，礼貌地介绍道：“师兄，这是我父亲。”
“哦……？”大男孩拖长了音调，然后忽地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瞬间从尴尬转为更尴尬。
毕竟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幸运”，才来轮转就有幸碰到了师兄们口中的传奇的人物，“景师……”仿佛意识到“辈分”不对，适时地改了称呼，“景老师好……”
“你好。”景朝礼貌地起身，打过招呼后又转向女儿，沉沉的语气依旧是不容辩驳：“这几份病例，每份一百遍，写好后拿给季主任看。”
景绒知道父亲即便再如何纵容娇宠她，但凡涉及原则上的事情，便是不容更改的。
“是。”声音还有些哽咽。
“还有——”景朝点了点桌上标注着手术日期的日历牌：“这个月，不要跟手术了。”
“怎么了？”一声清冷的问话，季杭一身刷手服地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才一扫过景绒泪痕未干的面颊，眉峰就唰地蹙了起来，全然不理会景朝的问候，直直道：“你怎么回事？半个月没见闺女，来了就板着脸训人？！”
景朝似是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反驳，只微笑着又问候了一遍：“老师手术辛苦了。”
季杭像是没听到，关切地走到景绒身边，语气瞬间温和无比：“怎么哭了？不用怕，跟季爷爷说，到底因为什么？”
景绒擡起湿漉漉的眼眸，看着季杭温和慈祥的眉眼，原本已经狠狠压下去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眼泪瞬间决堤，水龙头一般汩汩而下，“对不起……季老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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