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VIP]她们都做到了
第二天,一辆长途汽车从站内发车。
刚一起步,忽然一个人影蹿到车前,汽车猛地刹停。
那人跑到门口,跟司机比划,示意自己要上车。
司机开了门,骂骂咧咧:“搞边科(搞什么)?”
张逐安边上车,边赔笑,“我找个人,马上,马上。”
张茂一看到张逐安追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然而整辆车都坐满了人,就连过道上都挤着人,他连动一下都恼火。
就这么被张逐安堵在了座位上。
张逐安在车门边,就一眼看到了坐在车厢中部的张茂,他也没浪费时间的意思,从看到人的第一刻,就扯着他的大嗓门开始输出:
“张茂!你怎么回事?没考上大学,我说你两句都不成了?大早上的,就一个人跑了。离家出走上瘾了是吧?本事不长,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
车上的乘客一见有乐子看,都不说话了,狐獴似的,伸长了脖子,来回地把这父子俩看着。
张逐安一边卖力地往张茂的方向挤着,一边继续嚷嚷:
“你考不上大学,就考不上吧。阿爸不是在给你想办法吗?咱们考不上大学,还可以进厂嘛,阿爸已经在托人给你想办法了!要怪就怪你耳朵听不见,要不然这事也不会这么难办!”
张茂笔直地坐在座位上,两只手放在身侧,拳头捏得死紧死紧,“阿爸,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不用你管了。”
“你多大本事?就不用我管了?你跟阿爸说实话,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到底要去哪里?”张逐安费劲扒拉地,挤过最后一个人,终于到了张茂的面前。
然而这一次,张茂抿紧了唇,没有再说话——
既然昨天我想说的时候,你不让我说,今天我也不告诉你了。
张逐安一见张茂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当即气得要跳脚,只可惜他现在像个夹心饼干一样被人挤在中间,没法跳。
那边司机等得有点不耐烦:
“你到底坐不坐车,要坐就买票,不坐就下去,别耽误我们时间你!”
“诶,马上,马上就下车。”
张逐安赶紧赔笑,回过头来瞪了张茂两眼,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钱。
“一分钱都没带吧?跑到外地,吃什么?去要饭呐?或者跟上次一样,去找收容所求助?阿爸省吃俭用,也就这点钱,”张逐安说着,把钱甩到了张茂身上,“自己揣好。”
说完,又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下了车。
直到张逐安下车,张茂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伸手收拢身上的钱。
一块硬币滚落在地上,过道上一个大叔费力地弯腰,捡了起来,递给了张茂,“小伙子,别跟爸妈置气。我看你阿爸对你挺上心的。”
张茂冲对方礼貌地一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年轻人到底是不懂事,把亲爸气成那样。”邻座的阿姨也开口。
前面传来一个大妈的声音,“到底是亲爹,就是气成那个样子,也要给儿子塞钱。”
张茂抿紧了嘴唇,并t没有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将手中毛票理好,收进了口袋里。
***
翟文很苦恼,原因无他——
张越恋爱了,对象是翟继昌。
她告诉翟文,那天在危机时刻,破门而入的翟继昌,就如同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跟他在一起,自己有安全感。
方家跟翟家距离有些远,养殖场的位置倒比较折中,每次一到周末,张越就会跑到养殖场跟翟继昌约会。
两人谈了两年,眨眼连翟文都高考了,依旧不改恩爱,看这架势,大有等张越一毕业,就结婚的打算。
翟文之前忙着备考,也没工夫管他们。
直到高考结束,翟文空了下来,就跑来养殖场来找张越。
刚一进门,就听到了翟继昌的埋怨,“早知道咱们俩该早点结婚的,拖到现在,哎!”
“拖到现在怎么了?”翟文迈进去。
翟继昌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份报纸,“现在结婚的话,只能生一个娃了。要是我跟你阿姐刚在一起的时候就结婚,这会儿第二个都生了,就不受这规定影响了。”
“谁要跟你生孩子了!”
张越正在誊抄笔记,闻言擡头瞪了翟继昌一眼。
“对呀,我阿姐功课忙得不得了,哪里顾得上结婚生孩子。”
翟继昌被她们两个怼,眉间隐隐有些不悦,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合上了报纸,“其实也没关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
翟文听着这话风不对,她走到张越身边坐下,“你有什么对策?”
“这要是头胎生个女儿,可以暂时不报户口嘛,赶紧生下一个,等着儿子生了,就说是双胞胎,不就行了?”翟继昌说。
张越的笔尖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翟文又问:“那要是第二个还是女儿呢?总不能前面的孩子一直黑户吧?”
“那自然还有别的法子,”翟继昌以为翟文真是跟他请教,显得有些得意,“现在不是规定说,前面的孩子有残疾,就可以再生吗?”
“你要把自己的孩子弄残?”翟文瞪大了眼睛。
翟继昌啧了一下,“当然不是,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我的意思是说,大不了让孩子装傻嘛,这脑子有问题,也算残疾嘛。”
“啪”一声轻响,张越把钢笔放在了本子上,擡头看向翟继昌,“只生一个女儿不行吗?”
“这哪有只生一个女儿的,这不断子绝孙了吗?”翟继昌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张越严肃地看着翟继昌:“继昌,我这辈子就只打算生一个,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如果你接受不了,我想,我们并不合适结婚。”
翟继昌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忽然呵呵笑起来,“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又不重男轻女。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嘛!”
翟继昌说着走到张越身边,蹲下身来,去拉张越的手,“我开玩笑的,真的。只要是你给我生的,是儿是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看得出来,翟继昌是真的很会哄人,三言两语就哄得张越眉开眼笑。
翟文简直没眼看,干脆走了出去,沿着小路,一直走到了池塘边。
老远就看到一个人蹲在池塘边,把脸埋在手中,肩膀还一起一伏的,显然是在哭。
翟文走得近了,认出了那是谁,“东哥?!”
何敬东没想到会被人看见,他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回头,就慌得用手在脸上一阵乱擦。
然而翟文丝毫没有眼色,她蹲在了何敬东身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东哥,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我没哭!谁说我哭了。”何敬东还要嘴硬。
翟文目光狐疑地上下打量一通,忽然留意到何敬东面前有个小土丘。看泥巴的颜色,分明是新堆出来的。
“你埋了什么?”
何敬东的眸子垂了下去,“是何叮叮。”
“这么多年了,它还活着?”翟文吃了一惊,“她活了得有七八年了吧?”
何敬东有些没好气,“你懂什么,猫正常的寿命可以活十多年的!”
“那……何叮叮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一开始只是没精神,后来就开始咳痰,不肯吃东西,我想办法给她弄来了些祛痰的药和抗生素,每天给她灌药、灌葡萄糖。她明明看起来就要好起来了,可是忽然就不行了……”
何敬东说着,鼻尖又是一酸,他不肯在翟文面前哭,只好把头转到了另一边。
“东哥,你别难过了,这些年有你照顾她,何叮叮已经比别的小猫幸福了。”
何敬东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痛楚:“你不知道,我每次给她灌药的时候,对她来讲,就像是用刑一样痛苦。要是早知道最终的结果是这样,我就不给她灌药了,她最后的几天也能少一些痛苦。”
“可是病了要吃药,也是为她好呀。你没有做错什么,”翟文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敬东,“你是觉得何叮叮无法理解你的行为,所以她会觉得你在折磨她?”
何敬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会怎么理解,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怪我,她快不行了的时候,还在叫我,要我摸她,她才不叫了。我以为她有力气叫了,是在好转了。没想到,她就……”
翟文拍了拍何敬东的肩膀,“东哥,你别自责了,何叮叮跟着你已经很幸福了。如果没有你,她甚至活不过那个冬天。”
何敬东擦了把眼泪,“嗐,没事,还要你这个小屁孩来安慰我。”
翟文:“……”
“行了行了,回去了吧,在这里吹什么冷风。”
何敬东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就往回走。
翟文也不再说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何敬东的背影,忽然就愣住了——
何敬东走路的姿势不大对。
何敬东走了两步,一回头,见翟文还在那里发呆,他了然地说道:“是不是发现我瘸了,很惊讶?”
翟文一呆,忙追上去,期期艾艾地开口,“东哥,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何敬东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两年前,出了个意外。”
翟文忽然想起来,两年前那个夜晚,田兰香披头散发哭嚎着说:东哥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我那会儿刚转业回来,在海上做救生员,那天刚好台风,有艘船出事了,我跳下去救人,结果好死不死,船被吹倒了,就朝我们的方向砸下来。”
何敬东说起那件影响自己一生的事情,语气平淡,就像是说个故事一样。
“然后我就昏迷了很久。也是我命好,当时一起被砸的,都没挺过来,就我挺过来了,没别的后遗症,就是走路不好看了而已。”
两人边说边走,刚走到了池塘值班小屋旁,忽然听到一阵喧嚷。
“诶,你输了吧!归我,归我,全都归我!”
“再来,再来,这把手气不行。”
翟文还没反应过来,何敬东已经脸色一变,一脚踹开了小屋门。
只见小屋里面几个人,正围着一个桌子,手里都拿着牌。
翟文打眼一看,几个人都认识,有厂长那个原本说要去参军,但是最终死赖在家里哪里都不肯去的儿子胡金豹,吃过牢饭回来的黄勇柱,还有——
“何敬雄!你居然还敢做赌仔!”何敬东已经暴怒地扑了上去。
“没……没,我们没赌,只是玩儿牌而已。没,没赌钱,真的没赌钱……”何敬雄爸妈都不一定怕,就是怕他哥,这一看到他阿哥,吓得脚都软了。
何敬东气得眼睛通红,一把拎起何敬雄的领口,“这两年阿妈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阿爸被你气得头发都白完了!还敢赌!还敢赌!”
黄勇柱看何敬东来捣乱,挥起拳头要去救他兄弟,被胡金豹拉出门去,“算了,人家两兄弟的事,跟咱们不相干。走走走,咱们找翟哥继续玩儿。”
翟文没进去,在门口刚好就听见了胡金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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