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一愣,“翟”可不是常见姓氏,整个养殖场也没有一个姓翟的,只除了经常来玩儿的翟继昌。
*
何敬东虽然腿跛了,但收拾起自家弟弟来,身手依旧凌厉。
他拎着何敬雄的衣领,就跟拎着一只小鸡仔一样,一路把人拎回了家,踹进了自己屋里,“你要是改不好,这辈子干脆别出门了。”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你们两兄弟又吵架了?”田兰香正在院子里晒衣服,一看见这阵仗,忙丢下衣服追进来。
“阿妈,你这次别护着他!他居然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玩儿牌!”何敬东气得简直想要把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原地掐死。
田兰香正要劝,忽然一扭头,看到了跟到门口的翟文,她下意识掐了一下何敬东,低声说了句,“有客人呢,你悠着点。”
说着又来招呼翟文,“阿文呐,进来坐。”
这场景实在是让翟文有些尴尬,可她又不得不进来,“内什么,我就是想问雄仔一个t问题。”
“你问!”何敬东瞪了眼缩在门后面的何敬雄。
“翟继昌是不是经常和你们一起玩儿牌?”这话翟文没法直接去问胡金豹和黄勇柱,毕竟,她们家跟这两位都算有仇,人家未必搭理她。
“有啊,他跟我可不一样。自从上次差点被阿爸……”何敬雄瑟瑟地看了他大哥一眼,把撸起的袖子放下来,遮住胳膊上一条老长的疤痕——那是两年前被何孝勤伤的。
只听何敬雄继续说:“之后,我真的没再赌过,我就是跟他们打牌而已。翟继昌那种才是真赌钱,还玩儿得很大。上次听说他为了还赌债,还去卖血了。”
“都到卖血的地步了?他工资全都赌没了?”翟文一颗心在往下沉。
“他哪里还有工资,他早被纺织厂开了。这些日子据说在外面,跟一些老板混。”何敬雄说着,趁何敬东不注意,悄悄朝田兰香身后蹭去。
何敬东一转头,就见到弟弟的小动作,一瞪眼,把何敬雄吓得缩回了原地。
翟文点点头,告辞离去,“我知道了。谢谢。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直到她走出了何家,身后还隐隐听到何敬东的呵斥,“你从今天开始,就别出门了,什么时候改好,什么时候出门!”
*
翟文回到家,把这件事跟张越一说。
张越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既然知道翟继昌有这样的恶习,当机立断就跟翟继昌掰了。
这刚跟翟继昌分手,茂城老家就传来了一个噩耗——
阿嫲熊银花去世了。
不同于之前阿爷去世,张逐安平静的悲伤,这次张逐安哭得快昏厥过去了。
无奈之下,翟文只好陪着张逐安去了一次茂城。
张逐安伤心得除了哭就是哭,根本没法支棱起来。
于是乎,这次熊银花的五个子女,也没再讲究什么传统该谁出钱谁出力,而是齐心协力把丧事办了。
办完了丧事,翟文又陪着张逐安往回赶。
快出村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群幼儿的喧哗声,翟文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建筑,问跟着来送行的张小丫,“这里,我记得原来不是老祠堂的位置吗?”
“是呀,就是原来老祠堂的位置,那老祠堂不是榻了吗?后来乡里说,反正现在也不让重修祠堂,空着也是浪费,就修了个托儿所。”
张小丫说起这个,乐呵呵的,“这个托儿所,是乡里出资,收费很低,差不多就收个口粮钱,就能把孩子托在这里一整天。乡亲们现在下地干活儿前,就把孩子送过来,免得放家里也不放心,带去地里,孩子也跟着受罪。”
翟文没说什么,她站在铁栅栏外,透过栅栏看向里面的小操场。
小操场上有十来个孩子,正由一个老师带着,玩儿老鹰捉小鸡。那一张张小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
翟文刚把张逐安送回养殖场的家,一出门就撞见了何敬东。
只见何敬东手里抱着几本书,也正往家走去。
“东哥,看什么书呢?”
翟文实在是有些好奇,要知道何敬东当年甚至连高中都差点没念完,书本和他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何敬东听见翟文叫她,停下脚步,把几本书一转,将书脊展示给翟文看。
翟文凑头过去看,“兽医学、家畜病理学、兽医药理学……东哥,你要学兽医呀?”
何敬东点点头,把书转回了怀里,“我打算参加自考,选的就是畜牧兽医专业。这不刚把书买回来吗?”
他说着,又不无遗憾地感慨了一句,“如果我早学了这些,何叮叮可能就不会病死了。我那个时候真的是……什么也不懂,就敢乱用药。”
何敬东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把脑子里面某些东西甩掉,“不说这个了,最近你们没见到翟继昌吧?”
“没呀,我阿姐跟他都掰了。”翟文摇了摇头。
“那就好,千万别再接触他了,他大镬咗(出事了)。”
翟文一惊:“他怎么了?”
“他跟胡金豹跟黄勇柱他们几个,跑到外面去赌,输红了眼,大晚上的,拿着刀去抢劫过路的人。听说弄死了两个人。前几天警察过来,把胡金豹他们都抓走了。”
翟文瞪大了眼睛,“翟继昌也抓了吗?”
“就翟继昌跑了,现在还在通缉呢,”何敬东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幸好这段时间雄仔都被我关家里。不然弄不好也跟着出事。”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手里的书,“先不说了,我要回去看书了。”
这事儿可不得了,翟文跟何敬东一道别,当即撒丫子就往家跑。
***
“阿姐在家吗?”翟文一回来,气都没喘匀,就扒着大门,问来开门的方巧妹。
“阿越在家呀,一直在房间里面温书,”方巧妹说着,去接翟文手里的换洗衣服,“这一趟回老家怎么样呀?”
“老样子,回头跟你说,我有事找阿姐。”翟文顺势把小包给了方巧妹,就去敲张越的门。
敲了半天,张越也没开门。
“不是说在家吗?”翟文正嘟哝着,门‘嘎吱’一下,开了。
张越从里面探出头来,“阿文,你回来了呀?”
“阿姐我给你说个事……”翟文想着心事,丝毫没察觉到张越的异样,她边说边往里走,“诶,阿姐,你让让呀,堵着门我怎么进去。”
张越脸色苍白,睫毛也有些发颤,“我……我看书呢。要考试了,你别来影响我。”说完张越立刻缩回去,把门关了。
留下翟文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都暑假了,你考哪门子试?
张越这句话当然是托词,她关了门,整个人靠在门上,有些惊惧地看向屋内,“继昌,你走好不好,我保证,我不告诉别人你的去向。”
被全城通缉的翟继昌就坐在张越的床上,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刀柄的缝里还有早已干枯的血迹。
听到张越的话,他站起来,朝着张越走过来,“阿越,我舍不得跟你分开,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一起过海,到那边,我能给你幸福。”
张越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翟继昌手里的小刀,手指死死地扣住门框,显然害怕极了,可是她不敢激怒对方。
照翟继昌自己的说法,他已经捅了两个人了,全世界都要抓他,他正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张越不想死,更不想连累家里人,这当口也只能假装驯服,“可……可我不会游泳。”
“没关系的,我到时候给你准备一个游泳圈。不会有事的。”翟继昌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可听到张越的耳中,却显得分外恐怖。
“好……那我去准备一些干粮,路上好吃。”张越说着,就要开门,却被翟继昌一巴掌按在门上。
他贴在张越的耳边,呢喃着说:“别去,我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张越白着脸,“好,那……那我看会儿书,要……要考试的。考不过,老师会批评我的。”
“考什么试?今晚咱们就到那边,到时候老师找都找不到你,你还怕他什么?”翟继昌一拉张越,把她拉离了门,“去,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什么金银首饰、钱都要带上。”
张越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去开柜子,收拾东西。
到晚饭时间,翟文又来叫了张越一趟。
张越依旧用“要温书,没胃口”,把翟文打发了。
好容易挨到了晚上,等到全家都熄灯睡觉后,张越的房门这才悄无声息地开了。
翟继昌死死拽着张越一只手腕,走了出去,“别出声,别吵醒其他人,不然你知道后果。”
张越把下唇咬得死死的,只要离开家里,家里人就不会有事,去海边这一路,说不定还是有机会逃跑的。
黑暗中,他们俩都没有留意到,身后一个无声的影子,一闪而过。
张越此时表现得非常配合,她悄悄打开了大门,大门的轴承像是时间久了,有些生锈,开了一个缝后,竟然卡住了。
翟继昌用力拉了一把,门缝稍微变宽了一点,刚够一个人侧身出去。
“你先出去。”翟继昌放开了张越。
待张越出去后,翟继昌正要紧随而出,大门却忽然被人猛地关上。
翟继昌立刻伸手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他本就精神高度紧张,一遇变故,当即绷不住了,一拳头砸在门上,“张越!你别跟我耍花样!你不怕我杀了你妈!你妹!你全家吗?……啊!”
翟继昌正发飙,膝盖弯被重重一击,整个人跪倒在地,接着身后窸窣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人死死按在了门上。
“别动!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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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翟继昌带上了手铐,被警察押送着出了方家大门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躲在几个警察身后的张越。
她正劫后余生地跟翟文、方照清抱在一起。
翟继昌怒吼了一句:“张越!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报警!”
张越哆嗦了一下,t显然她还没从恐惧中回过神来。
“张越!你等着,等我出来找你!”
“团伙抢劫杀人,你还想出来?”后面押送的警察冷哼一声,用力一推,把翟继昌推进了警车。
白天的时候,由于张越的行为过于反常,翟文意识到翟继昌可能就藏在张越的屋中,于是她立刻报了警。
她不在乎翟继昌会怎么样,她只要张越好好的。
正如那位警察所说,团伙抢劫杀人,翟继昌被判了死刑。
翟继昌被枪毙后,张越彻彻底底不会再走上前一世的老路。
同样的,作为代价,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翟文。
留下来的,只是张越最疼爱的细妹——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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