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过程或许会有些……阵痛,但结果是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想你儿子,难道你希望他一辈子活在底层,像你一样,为了点微薄薪水看人脸色?跟着我干,不仅能解决你的经济问题,将来你儿子上学、就业,我都能‘关照’。反之……”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压力再次弥漫开来。陶成文适时地在一旁帮腔:“老黄,孙老板这是看得起你!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呢!你那个校工的工作,能有什么前途?能给你儿子买学区房吗?能让他上最好的学校吗?”
儿子,又是儿子!黄国健感到一阵眩晕。孙鹏飞的话术极具欺骗性,将赤裸裸的犯罪行为包装成“城市更新”和“帮助他人”,再用儿子的未来作为终极砝码,不断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鲍玉佳阴沉着脸走了进来,他看也没看黄国健,直接对孙鹏飞说:“孙董,‘三元里’那边有几家钉子户,找了几个记者,妈的,要不要晚上我带人去‘聊聊’?”
他口中的“聊聊”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孙鹏飞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带着威严:“玉佳,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事要动脑子。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他转头看向面无人色的黄国健,意有所指地说,“我们要用更有效、更‘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比如,一份权威的、证明那些房子是危房的评估报告,比你们去十次都有用。”
鲍玉佳悻悻地哼了一声,凶狠的目光扫过黄国健,仿佛在说“要是你搞不定,老子再来”。
这一幕,是孙鹏飞刻意安排的。他就是要让黄国健亲眼看到,不合作的后果是什么,以及他在这个链条中的“重要性”——他黄国健的笔,可以替代鲍玉佳的拳头,而且更“安全”,更“高效”。
黄国健彻底被逼到了墙角。一边是儿子未来可能面临的威胁和看似“光明”的利诱,一边是良知的煎熬和眼前赤裸裸的暴力威慑。他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过窒息而亡的命运。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他想起了独居老人修好水管后感激的笑容,想起了儿子依赖的眼神,也想起了监狱里冰冷的铁窗和那些被他间接伤害过的、模糊的面孔。
最终,对儿子安全的极度恐惧,以及对未来彻底绝望后产生的畸形侥幸心理(或许……或许这次不一样?或许孙鹏飞真的只是想做生意?),压垮了他最后一丝抵抗。
他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这个字,轻如蚊蚋,却重如千钧。它代表着一个灵魂的屈服,一份通向更深深渊的契约的签订。
孙鹏飞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那是一种猎手看着猎物终于落入陷阱的笑容。陶成文也松了一口气,殷勤地递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劳动合同”。
“很好,国健,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感到庆幸的。”孙鹏飞坐回宽大的老板椅,恢复了那副商业精英的派头,“具体工作,成文会安排你。记住,从现在起,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黄国健麻木地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他听来,如同割断自己与过去那点微弱光明联系的脆响。他出卖了自己的技术,出卖了残存的良知,换来的,是一份染血的支票和一个更加不确定、充满危险的未来。
当他浑浑噩噩地走出鼎坤实业的大楼,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城市的喧嚣依旧,车流如织,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被阴影笼罩、由孙鹏飞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街角,无脑的马强正被两个“鼎坤”的人推搡着赶走,他还在不甘地大叫:“让我见孙老板!我能帮他打架!我很能打的……”他的声音淹没在车流中,无人理会。他的存在,恰如其分地衬托出黄国健这场交易的“价值”与“必然性”——在这个扭曲的生态里,连被利用,都需要一定的“资格”。
黄国健的加入,标志着孙鹏飞的阴影联盟完成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一条融合了资本暴力、技术伪装、人性操控的毒链,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向社会的肌体深处渗透。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生活在老旧小区里,期盼着改善居住环境,却不知自己已成为他人盘中餐的普通居民们。他们的命运,将因为黄国健笔下的那份“评估报告”,而发生剧烈的、甚至是悲剧性的转折。犯罪的代价,从来不由犯罪者独自承担,它如同涟漪,不断扩散,最终由整个社会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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