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以为这苏州府的代理权,最终还是要在这几位大人物的裤腰带里决出个胜负时,一个怯生生的,几乎跟蚊子哼哼差不多的声音,从一个能被苍蝇腿忽略的角落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五……五百六十万两。”
这声音不大,甚至还自带一股抖音特效,抖得跟秋风里最后一片苦苦挣扎的落叶似的。但在这短暂得令人窒息的叫价间隙中,却显得格外清晰,简直像是万籁俱寂的深夜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屁,又响亮,又尴尬。
唰!
几乎是同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装了自动导航的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角落。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快要透明的青布长衫的青年,正哆哆嗦嗦地举着手里的号牌。他的脸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莫名的激动,涨得通红,像个刚出锅的熟透了的番茄。
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仿佛刚从蒸笼里被捞出来。他那只举着牌子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连带着那块写着数字的木牌也跟着上下晃动,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
“啥玩意儿?”角落旁的一位锦衣商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扭过头,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才难以置信地失声问道,“我……我没看错吧?那不是城南开米铺的那个赵小五吗?”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赵小五?”他身边的同伴探过头去,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嘴巴越张越大,“还真是他!他怎么混进来的?这里的门槛什么时候低到连他都能迈进来了?”
“就他?赵小五?”另一桌的商人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刻薄,“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他那间米里掺沙子的破米铺,一年到头能赚回房租就算他祖坟冒青烟了!”
“我看他是疯了!这可不是几十个铜板,是五百六十万两!他是不是把银子和地上的石子儿给搞混了?”
“嘘……小点声,”有人悄声提醒,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高台,声音压得更低了,“我看他这是厕所里点灯——找死啊!忘了刚才那个周豪强了?”
一时间,议论声如同三万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但又都刻意压低了音量,生怕惊扰了台上的阎王。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个赵小五,或者说,对他有点印象。
他就是个在北京大名府勉强糊口的小商人,一个典型的老实人模板,平日里为人处世,那叫一个点头哈腰,见到看家护院的恶犬都得绕着走,生怕碍了“哮天犬兄”的道。
他能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而他竟然还敢参与苏州府代理权的竞拍,这简直比母猪爬上了房梁,还要让人觉得荒诞离奇。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烧红了的细针,扎在赵小五的后背上。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捂着嘴角的嘲笑,还有纯粹看疯子似的惊疑。
赵小五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散成一摊烂泥。他把头深深地低下去,恨不得能当场刨个坑,把自己整个埋进裤裆里,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他不敢与厅中任何一道视线接触,只是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号牌,那块可怜的木牌被他手心的冷汗浸得又湿又滑,边缘的木刺都仿佛软化了,几乎要被他捏成一团浆糊。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一声猪叫般的冷哼从邻桌传来,正是那位十指戴满玛瑙翡翠的晋商。他甚至都懒得正眼看赵小五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脏了自己的眼睛。
他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自己的号牌,动作里透着一股碾压式的傲慢。
“六百万两!”
他特意把声音提得老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重又沉,狠狠地砸在鸦雀无声的大厅中央。
喊完价,他才慢悠悠地扭过头,用一种看臭虫的眼神,轻蔑地扫了赵小五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孙子,听清楚了吗?六百万!你拿什么跟?”
他想用这种绝对的财力,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像碾死一只不小心爬上餐桌的蚂蚁一样,彻底碾碎,连带着他那点可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所有人都以为,赵小五这下该被吓尿了裤子,会立刻把那块烫手的牌子扔掉,然后灰溜溜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冒头。
毕竟,这已经不是胆子大小的问题了,这是老鼠跑到猫嘴边表演杂耍——纯粹是赚钱不要命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的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
赵小KAI听到“六百万两”这个数字后,整个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腊月寒天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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